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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彤云密密搭建,瞧着又要下雪。日头被遮掩去泰半,只剩一束稀薄的光,将暖阁分割成一明一暗两个世界。
卫烬一手支头,坐在那昏昏的一线上,影子被拉长投在墙面,模糊了形状。内侍给他续了半盏酒,他也不喝,只拿在手里轻轻摇晃。
醴酒在冰裂纹杯底漾起一圈圈涟漪,乱了窗外斜逸而入的半枝红梅,和一张冷漠的脸。嘴角沉凝,眸底漆深,眼皮松松搭落,透着几许厌,仿佛世间没有什么能入得了他的心。
还是和以前一样不喜花宴,但又和从前不一样。
姜央心尖无端被掐了一把。
半阙红梅,觥筹交错,相隔数丈、仰头才能遥遥望见的距离,这场景,多么像他们初见的时候啊。
可那时候的他不是这样的。
她还记得那场花宴。
明面上说,是君臣同乐,实际上,却是在为东宫甄选太子妃。
来赴宴的名媛淑女比今天还多,放眼望去,满殿红巾翠袖,粉面朱唇,过往的风都是香的。
卫烬就坐在上首最显眼的位置。
十五岁的少年,瞳凝秋水剑流星,裁诗为骨玉为神,正是锋芒与气韵初显的绝好时机。
所有人都在看他,或大胆直视,或娇羞暗瞟。
可他谁也不看。
一袭玄衣坐在光瀑中,单手撑在背后,稍稍后仰,侧身跟边上的好友说话。
灯影里的侧脸,皮肤冷白,线条流畅优越。眼皮耷拉着有点散漫,说话的时候,玲珑喉结无意识地翕动,嘴角勾着点小坏,偏又坏得云淡风轻。
姜央到场后例行上前给他行礼,他也没拿正眼瞧。
甚至连头都没回。
就这么保持着侧身的姿势,乌沉的眸子顺着狭长眼线向下一划,穷极无聊地瞥了眼。
便是受了她的礼。
那种骨子里透出来的不可一世,是任何王公贵族都不会有、也不敢有的,仿佛天上的骄阳,也不过是他衣角掸下的一团光。
是个不好惹的主。
还是离远一些好。
姜央如是告诫自己。
所幸她的名字不在甄选的名单上,她也无意做什么太子妃,行过礼便规规矩矩坐到后排,非礼勿言,非礼勿视,乖乖品着手里的茶,等上头叫散。
姜凝却是个不省心的,唯恐在闺秀里落了下乘,竟主动上前毛遂自荐,愿奏一曲助兴。
姜央之前练琴,叫她无端嘲讽了一通。当下听到她要献曲,她一下便锁了眉,不想听。正琢磨怎么才能不动声色地捂住耳朵,上头就不咸不淡地飘来一句:“孤怎么觉着,你哭起来比弹琴更好听?不若就在这里,给大家哭一个?”
满座寂静。
姜央也愣住了,脑海里隐约闪过那天,姜凝嘲笑她的那句“别弹了,弹了半天,还没哭好听”。
可是怎么可能?
她不可思议地抬头,想寻出些蛛丝马迹,证明是自己想太多。
可目光才抬起来,就对上那双似笑非笑的凤眼。
左手支着额,右手摇着杯,隔着漫漫人潮,他眼里的光依旧璀璨如星,像是已经看了许久。
视线相接的一瞬,他眼睛亮了亮,嘴角跟着扬起来,越发明目张胆地盯着她瞧,还得意地朝她抬起下巴,全然就是个邀功的孩子,同适才目中无人的姿态判若两人。
阳光炽烈,暗香幽浮,红梅随风奔涌入窗,像是忽然下起一场红线雨。
那场景,像一幅画,至今还印在她心尖。
可惜。
三年,三年。
曾经张扬明亮、眉眼总带三分笑的少年,也成了如今金銮殿上阴郁薄情的帝王,要么不笑,要么一笑,便是要取人性命。
最是人间留不住。
都回不去了……
鼻尖涌起一股酸涩,姜央咬牙,飞快眨眨眼,满腔情绪又都倒流回心底。
“所谓瑞雪兆丰年,瞧外头这么深的雪,今年定是个福气满满的好年岁,老天爷也在为陛下高兴呢。”
寂静中冷不丁响起一道熟悉的娇媚嗓音,满座皆是一怔。
姜央愕然抬眸,姜凝已碎步离席上前,“臣女不才,愿献上一曲《阳春白雪》,为花宴助兴,祝我北颐繁荣昌盛,陛下千秋不衰。”
盈盈叩拜的身影映入眼帘,姜央不禁有些恍惚。
其余众闺秀心里亦泛起思量。
先帝一众皇子中,论文治武功,卫烬当属翘楚。然而人无完人,谁都有自己不擅长之事,他也不外如是。
君子六艺,治国经略,他都信手拈来,唯独不通音律。
宫商角徴羽,五个音打他耳边一遍又一遍地过,他都觉是一个调。因为这个,他过去没少闹笑话。外头那些文人酸儒私底下还叫过他“莽夫”,外强中干,白瞎了这通身贵气。
横竖当皇帝也不靠这个,想笑就笑,他一向心大,从不在乎。先帝倒是劝过他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