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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洗掉。
    冬日里河面结冰, 井水的温度却和夏季所差不多,他很快就决定去打井水。
    于是商梦阮便看到, 少年左顾右盼一阵, 然后踮着脚尖,猫猫祟祟地穿过庭院, 跑向水井。
    此时商梦阮正坐在雪松下, 浓密的树梢和积雪挡住了他的身影, 他却能透过树梢的缝隙看到荆雪尘。
    少年跑得很慌张,根本没看脚下的路。商梦阮刚想出声提醒他注意安全,却见荆雪尘一脚踩在井边的薄冰上,滑了一跤,正好一头栽进了井口。
    一瞬间,商梦阮的心跳都停了。
    他用平生最快的速度转动轮椅,冲到空无一人的井边, 踉跄摔下轮椅, 跪坐在井边,用双臂力量撑着井沿,向下看去。
    只见荆雪尘四只豹爪嵌入井壁, 正避开青苔,一点点向上爬。
    少年闻声抬头,意外道:“阮哥哥?别凑这么近,小心摔下来。”
    一阵寂静之后,商梦阮嗓中才吐出两个沙哑的字:“雪尘。”
    他颤抖地深吸一口气,呼出,头脑痛如针扎。
    他之前甚至忘了呼吸。
    看他刚才的样子:慌乱、虚弱——无能为力。
    可怜可笑。
    如果出什么意外,他甚至连站起来都做不到。
    荆雪尘就着朦胧天光,感觉商梦阮脸色有点不对。他跳出井口,见他浑身沾满雪粉,面色更是苍白如雪,顿时急道:“阮哥哥,你怎么了?”
    商梦阮额间冷汗直冒,太阳穴青筋抽搐,肉眼可见地忍受着极痛。
    他眼眶通红如血,直勾勾盯着少年。
    荆雪尘被吓坏了,赶忙抱住他,双手按摩着他的头部,轻声安慰道:“我在呢,我没事。别怕,嘘,放宽心。”
    片刻沉寂之后,商梦阮移开目光,沉沉闭上眼。
    荆雪尘见他情况好转,便想把他抱回轮椅。
    商梦阮却挡开他的手,垂眸道:“不必。”
    他嗓音冷淡克制,荆雪尘看着他挣扎着爬上轮椅,心里忽然有些发慌。
    “阮哥哥?”他试探地叫了一声。
    商梦阮没有看他,道:“干元秘境本体是星洲仙尊升仙时留下的法器,法器被他炼制成秘境,留给后世。若能在此地找出法器真身,或许能找到幻境的线索。”
    这些信息荆雪尘闻所未闻,失忆的商梦阮当然也不可能获知,所以……
    “师父。”荆雪尘轻声道。
    商梦阮终于抬起头与少年对视,那双眸子看起来与之前并无不同,但火热却被冰寒覆盖,没入深不见底的寒渊中。
    “嗯。”商梦阮应下。
    荆雪尘呆呆站着,他把手放在心脏上方,感觉那里空了一块。
    若是不久前他露出这种失魂落魄的表情,他的阮哥哥一定会抱着他,亲吻他的额头,轻声问他有没有吓到。或者责备他为什么不小心,生气得很了还要打他屁股。
    但他的师父什么都没说,也什么都没做。
    荆雪尘空落落站了一会儿,垂头道:“我去洗衣服。”
    他背过身摇动井边辘轳,木桶满盛冰冷的水,晃晃悠悠往上吊。
    在辘轳粗哑的嘎吱声中,他听到商梦阮的轮椅在雪地上渐行渐远。
    片刻之后,荆雪尘恶狠狠地搓洗着盆里的被子,一双手冻得通红。
    师父的记忆回来了,他们很快就能离开幻境,所有的一切都在回归正轨。
    所以有什么可难受的呢?简直是莫名其妙。
    说到底,之前那大半年的时光,也不过是梦境而已。都是假的,商梦阮的梦醒了,他更没有沉溺其中的道理。
    至于梦境留下的痕迹……
    少年微怔,指尖缓缓划过唇瓣。
    商梦阮在这里留下的痕迹,也会被逐渐忘掉吗?
    荆雪尘又发了一会儿呆,“啪啪”拍了拍自己的脸蛋,才重新振作起来。
    撇开那些乱七八糟的儿女情长不说——即便是师父,刚刚对他也过分冷漠了吧!
    荆雪尘鼓起腮帮子,打算生商梦阮的气。
    他气鼓鼓地跑到外面觅食,大吃大喝了一顿才气鼓鼓地回来。
    回屋之后,他才发现商梦阮正坐在榻上等他,面前小桌上放了一盘残棋。
    他面容冷淡,仿佛全神贯注地投入棋局之中,根本没注意到荆雪尘的到来。
    荆雪尘带着一身寒气,“啪唧”一声坐在他对面,抱着手臂瞪他。
    “灶台里闷着炖肉。”商梦阮看着棋盘。
    荆雪尘闻到了肉香味儿,想象到他师父坐着轮椅纡尊降贵给他炖肉吃的模样,气就消了一半。
    但他仍旧很不爽师父那副目中无豹的样子,便道:“我在外面吃过了。”
    顿了顿,又小声赌气:“我又不是非你不可。”
    商梦阮终于抬眸,淡淡扫了他一眼。
    荆雪尘被他那一眼扫过,眉梢跳了跳,惺惺放下了胳膊。
    珠玉磕碰声响起,商梦阮将棋盘上的黑白二子收入棋笥中,指节敲了敲棋盘。
    那是示意荆雪尘先落子的意思,念及他是初学,商梦阮每局都会先让他三子。
    他这反应,倒是和荆雪尘想象的大相径庭。
    荆雪尘以为,只有阮哥哥才会有闲情逸致教他这些“无用”之学,而冰块师父只关心他修炼如何、会不会防身自保、能不能保护好未来的妖丹。
    结果,师父恢复记忆之后要他做的两件事,竟然第一件是“吃肉”,第二件是“弈棋”。
    这种时候,师父和阮哥哥又难以分清,让荆雪尘十分迷惑。
    他心不在焉地“啪啪”落子,一盘棋下得稀烂。
    商梦阮略微蹙眉。
    “你在走神。”他眼看着少年瞎走了一步棋,“弈棋应慎重,落子无悔。”
    ——落子无悔。
    这个词在荆雪尘脑海中点起一缕微光。
    他脱口而出:“那师父后悔了吗?”
    有没有后悔在失忆的时候抱着他睡?有没有后悔亲吻他,温柔地唤他“夫人”?
    刚问出口,荆雪尘便有些后悔于自己的冲动。那些事本该避过不提,随着时间慢慢被遗忘,现在却被拎到台面上,逼迫他们一起回忆那段混乱的时光。
    但他太迫切地想知道师父对那些事的态度了。
    荆雪尘紧紧盯着商梦阮的眼睛,不让它们离开。
    从前他心里是有些害怕和商梦阮对视的,仿佛对视得太久,便会被什么东西连皮带骨地吃掉。
    然而这一次,他心中涌起了无穷的勇气,势要挖掘出那双眼睛里藏着的东西,得不到答案就不罢休。
    他想知道商梦阮的想法。他想与他心意相通。
    灶中柴火于细微中炸裂,迸出点点火花。
    不知过了多久,商梦阮率先移开视线。
    荆雪尘耳回响着自己的心跳声,他也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