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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的手指很修长,带着薄茧,是苦练过剑术的。心也细,替言君玉解开草草包扎的战袍,顿时血流如注,他手也不曾抖一下,卸下甲胄的动作极稳,从怀中掏出药丸来,给言君玉含了。又在伤口洒上药粉,撕下袍角来为他包扎。
    他的衣袍上用银线绣着蟒纹,很是华丽好看,倒让言君玉想起一个也会穿着这样衣袍的人来。
    这想象支撑着他熬过去上药的时间,没有顺着城墙滑坐在地。
    西戎的鼓声又来了,三十万的大军,杀也杀不完,包围过来的时候,仿佛大地也跟着震颤,让人没法不觉得这是最后一战。
    萧栩的睫毛抖了一下,神色仍然寒冷如冰。
    “害怕吗?”言君玉笑着问他。
    萧栩像是受到冒犯般,抬起眼睛来,神色凌厉地看着他。这家伙向来心眼小,言君玉是记得的。
    谁会想到呢?最后竟然是他和自己,在最后的时刻,在这里。
    “我不像你,胆小又记仇。”萧栩反唇相讥道。
    言君玉顿时大笑起来,伤口太痛了,他笑得咳嗽起来。外面的鼓声逼近来,连狼王旗也清晰可见,在黑色旗帜上露出獠牙,言君玉脸上没有丝毫惧意,看向那城楼般高的狼旗时,反而带着点野心勃勃的神色。
    他活脱脱是演义中少年将军的心性,都到了这时候了,还想着斩将夺旗。
    “阮七!”他叫了一声,那向来沉默的黑衣中年人就看过来了,看得出是京中的高手,不是武将的路子,这时候佩的仍然是短剑,面上一道刀疤,宫中的死士怎么会到这边疆来呢?竟然还破了相。
    “那杆狼旗,你敢不敢去摸一摸?”言君玉用枪支着身子,带着笑意看向狼旗。
    叫做阮七的中年人手搭凉棚,往那杆狼旗望了望,平静道:“高是高了点,摸还是摸得到的。”
    言君玉顿时大笑起来,还瞥了一边的萧栩一眼,仍然是少年将军般的得意,仿佛是在炫耀手下高手一般。要是这得意不是在这样山穷水尽的时候,就更好了。
    西戎的狼旗与鼓声一齐逼近,已经是绝境了。言君玉笑得决绝,看向正束紧披风的阮七,叫道:“七哥。”
    军中不分辈分,长幼尊卑,都以兄弟相称。当初叶璇玑送他出京,把最心腹的死士也送给了他,战情如火,当初伴他出京的人如今多半都不在了,反而是他,学着他们叫“七哥”。
    死亡近在眼前,这样的时刻,哪怕是天不怕地不怕的言君玉,眼中也有了苍凉的神色,他看着阮七,道:“七哥,当初跟我出京……”
    “跟小侯爷来边疆,是阮七这辈子做过的最正确的决定。”阮七打断他的话,斩钉截铁地道。
    当初送到边疆之后,言君玉是让他们走的,如此好手,在京中跟着叶椋羽,也能立下一番大功劳。但也许是叶璇玑的命令,也许是看到边疆的景象觉得责无旁贷,他们都留了下来,于是一个个凋零,终于也到了今天。
    阮七这话一说,言君玉也笑了。
    也是,上阵杀敌,保家卫国,本来就是每个练武之人心中所向,是他太着相了。
    “听说燕北有位高手,于万军丛中刺杀了蒙苍,为战局拖延了半年时间。”阮七神色凛然,看向不远处的狼王旗帜,冷冷笑道:“小侯爷,不知道我和那位高手,谁更厉害?”
    死士向来不显于人前,再好的功夫也只能隐匿于暗中。何况他是叶家死士,与敖霁又有一重关系了。好在听到太子妃在封后前夕薨逝的时候,言君玉就明白了过来,所以这时候并不觉得伤感,反而握着手中□□,也朝那狼王旗帜指了指。
    “我也听说,当年霍骠姚曾经带领八百骑兵,数百里奇袭,斩杀单于祖父,功冠全军。”他笑着道:“我被人叫了这么久的小骠骑,也想知道,这世上到底有没有能够如此神勇的骑兵呢!”
    他话音落时,西戎的大军如期而至,如巨浪滔天,淹没这最后的废墟。
    “冲!”言君玉挥舞着□□,身上战袍如火,吼道:“靖北儿郎,随我斩杀讷尔苏,生擒察云朔!封狼居胥,青史留名,就在今日!”
    战马长嘶,他身后不过两百骑,却跟随他冲出了万乘之军的气势,吼道:“青史留名,就在今日!”
    红色的骑兵,冲入潮水般的西戎军中,如同利剪破绫罗,所过之处,黑色巨浪都分作两边。尽管他们无法抽刀断水,但数十万的西戎大军,竟然也无法奈何这支小小队伍,真让他们一路冲杀,将整个战局撕裂成两边。
    暗箭,刀枪,还有铁兀塔挥舞着的沉重的铁连枷,将这支队伍两翼的骑兵纷纷打落,然而没有一个人曾退却过。这支队伍就这样所向披靡,直冲到山坡下的狼王旗帜下,惊得西戎的卫队都纷纷躲避。
    骑兵冲锋至此,已是强弩之末,四面围困,当年项羽也不过如此。包围圈渐渐收紧,将这支骑兵队伍迅速绞杀,就在所有人以为这是这支让西戎胆寒的骑兵最后结局的时候。不远处的狼旗卫队中,却忽然产生了一阵慌乱。
    猩红的狼旗下,忽然爆发出一阵大笑,一个中年汉子的声音大吼道:“斩将夺旗,快哉快哉!”
    随着这一声吼叫,一道黑色身影高高跃起,将一颗圆滚滚的东西抛了出去。战场似乎寂静了片刻,才认出那东西上面戴着的西戎狼皮毡帽是谁的。
    那是西戎三皇子讷尔苏的头颅!
    无数箭雨如同游鱼一般,追逐着阮七的身体,他手中利刃脱手而出,将腰粗的狼旗旗杆从中斩断。自己也在箭雨中坠落下去,被黑色潮水淹没。
    猩红的狼王旗帜轰然倒下,西戎人发出悲痛欲绝的哭嚎声。疯狂的卫队追逐着皇子的头颅,歃血剺面,状若癫狂,言君玉被这熟悉一幕引起某些回忆,不由得朗声大笑起来。
    当初在猎场,看到歃血剺面的西戎人那样慌乱,没想到今日还会再见这场面。原来真的没有什么是虚度的,所有的一切,构成今天的言君玉。浩浩荡荡的西戎军队,跟着他冲入河滩。铁兀塔不敢踏过浮冰,反而被他跃马过河,回首再看,身边跟着的,只剩下零星十余骑,还有始终挡在他身后为他断后的萧栩。
    他看自己的神色,仿佛不管前方是龙潭虎穴,还是死亡,他都会跟着自己走。
    言君玉仗着人轻马快,带着自己的残兵一路往前冲,直奔断龙口。
    如果不是腰间的伤口崩裂开了的话,他原本是可以冲得更快的。
    但血流得太多了,他直接身形一个踉跄,从马上滚落了下来。前方就是断龙口,过了易守难攻的隘口,就是他和叶庆第一次联手的老戈壁。
    他滚落在河滩上,眼前一阵阵发黑,连天色也看不清了。摸了一把,战袍已经被血浸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