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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乱,像是写字之人正在思考战局,写的是察云朔、蒙苍、南下、援兵、察云朔、燕北、靖北、幽州、双线进军……
字迹越来越乱,褚文睿不解,抬头看敖仲,却见敖仲将军的眉头忽然一皱。
言君玉笑了起来。
字迹混乱到极致,墨迹像是隔了一天,然后又开始乱写,写的是幽州牧、兵法四势、蒙苍……忽然断了,然后隔了半页,冒出一句潦草字迹来,墨乌龟一样。褚文睿一时没看懂,问道:“这句是什么?”
言君玉有点不好意思,刚要说话,只听见敖仲将军淡淡答道:“善守者藏于九地之下,善攻者动于九天之上,故能自保而全胜也。”
言君玉抬起眼睛,眼睛中带着惊喜神色,敖仲将军却没回应,而是抬起手来,将剩下纸卷一把展开。
纸卷的最后,俨然是许多混乱字迹,全是同样的两个字,最开始十分凌乱,越来越齐整,最后卷尾一片净白上,只写了两个墨汁淋漓的大字:幽州!
第147章 幽州他只能与东宫共存亡
字不是什么好字,但胜在气势惊人,词中说气吞万里如虎,不过如此。但东宫从来是潜龙,连那位出自叶家的谋主,也是狡黠如狐,不是这种气质。
敖仲并不知道言君玉是从哪偷的师,学到这样行事。他打量言君玉,言君玉也一直在观察他,老将军眉眼间和敖霁有七分相似,只是风霜之色太多,鬓边也有了银白色,看到神态最后并未放松,反而锁紧眉头,叹了一口气道:“果然是幽州。”
“什么幽州?”褚文睿忍不住问道。他是敖仲军师,向来自诩足智多谋,但在真正的兵法大势上,格局却略逊一筹。
“蒙苍南下增兵不过是个幌子,他真正的目标,从来都是幽州!”言君玉到底少年意气,忍不住语气激动地答道。西戎大举进攻不到一个月,但没人能猜到,这其实是他整整一年的成绩。一次次推演蒙苍的兵法,不厌其烦,连卫孺都被他气翻两次,见到什么就学什么,容皓、钟毅海、洛衡……连太子殿下的棋路也竭力窥探,最后终于在叶璇玑那里得以补全。
如同叶璇玑当年一步棋破解整个局势,西戎进兵的关键,就是幽州。
“怎么可能是幽州?幽州牧可是最擅长防守的……”褚文睿仍然不敢相信。
“幽州牧和敖将军一样师从前燕北王,但他出身儒将,少了一成血性。而且幽州处于燕北和靖北双重的保护中,虽然前线打得火热,但真正灭顶的危机其实面对得少。幽燕如同连环,守望相助,蒙苍一定会从咽喉处下手。善守者藏于九地之下,善攻者动于九天之上,以天击地,是万无一失。如果是敖将军守幽州还有生机,但幽州牧胆怯,不敢主动出击,一定死路一条。”
“那现在传信幽州,能否来得及?”褚文睿问出来,又被自己否定,苦笑道:“是了,察云朔用兵如神,气贯长虹,就算知晓了谋划也无法挽救。幽燕的兵力都已经被牵制了,无人可以支援幽州,调动中反而会露出破绽。就算我们安南军现在支援,也赶不到了,何况圣上也不会准许……”
他最终囿于格局,没想到那个唯一的破解之法——就是言君玉刚刚进帐时说的,从一开始,就让敖仲守幽州,南疆那场仗给别人去打。除此之外,没有什么能救幽州。
而且战场上局势瞬息万变,言君玉现在点破幽州,也不过是占了一时的上风而已,如同在汹涌河流中扔下一个沙袋,转瞬就被冲走,一点优势也建立不起来。打仗,是要日积月累,一个个小战役,一次次正确的决定,建立起巨大的优势。
这是察云朔过去十年在做的事。
就算庆德帝此刻一反常态,召集安南军北上支援,同时安南军有如神助,日行一千夜行八百,赶到幽州,察云朔也大可以让蒙苍调转势头,绕过幽州,他自己从靖北往上,将安南军合围在幽州城外,以逸待劳。如果幽州牧出城救援,那又有别的招数对付他。
当然敖仲也可以及时反应,不进幽州,在幽州往东的坠龙涧驻扎,五十里,足够守望相助,那察云朔也许进攻幽州,也许佯攻幽州,在路上设伏,或者索性主动出击,利用西戎骑兵的灵活,先打一场消耗安南军兵力。那么敖仲也可以整肃三军,作出要支援的样子,同时大派斥候,让察云朔疑心被窥破来意,不敢轻易设伏……
一场棋局,动辄上百步,每一步都至关重要。献个妙计就水淹三军,那是话本中的故事,哄小孩玩而已。想要赢,只能扎扎实实,大军驻扎,主将带着谋士,麾下强兵猛将,结结实实打上半年,这才能改变一点战局。
“文睿,你下去吧。”敖将军神色不明地道。
褚文睿虽然不解,但军令如山,立刻就下去了。偌大中军帐中只剩言君玉和敖仲,隔案而坐,倒是像极了话本中献策的故事。
“言大人是替东宫来找我的吗?”敖仲将军果然是大将风格,开门见山。
“我是替天下人来找敖将军的。我父亲曾经跟我说过,一个好将军,不仅可以带麾下的士兵回家,也可以给天下带来太平。幽燕守不住了,敖将军,你早一天依附东宫,这场僵持就早一天结束,边疆百姓,幽燕数十万将士的性命,甚至我大周未来数十年的国运,都要依赖将军了。”
言君玉看着他眼睛,一字一句地道。墨黑眼睛中神色真挚而热烈,像熊熊燃烧的火焰。天下没有比这更坦荡的眼神了,何况他还学会容皓的说辞,越是会打仗的人越不会说话,他却每一句都往家国大义上说。
敖仲如果依附东宫,对于庆德帝,是最致命的一击。敖仲一直中立,这也是为什么东宫任由卫戍军圈禁的原因,因为就算庆德帝下令,敖仲也不会是绞杀东宫的那个人。君权的更迭中,大将向来是极尴尬的处境,忠于太子,万一赌错,只能像蒙恬一样随扶苏自杀。忠于庆德帝,等新君上位,渡过这次与西戎的大战,也不过是廉颇晚年的下场。
太子仁德,所以玄同甫迟迟不归附,敖仲也不必担心萧景衍登基后自毁长城。但凡心窄一点,也许干脆就用了云岚的做法了:“汝等知王道而不行,就休怪帝王心术残忍了。”
但言君玉从叶璇玑那学到了新招数。
既然东宫是正理,那自然有他的说服力,只要找到最关键的地方,磨成锋利刀刃,就像叶璇玑对叶太傅那一番锐不可当的教训,一切自然迎刃而解。仁政虽好,只是太慢,关键时候也需要一柄利刃。虽然言君玉不敢在敖仲面前造次,但他用这几天时间,总算找到一点破绽。得让敖仲知道,大周的未来只有萧景衍能担得起来,他没有别的选择。换一个储君,玄同甫他们都能承受,他却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