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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永案上吃过亏,把叶太傅调回来之后,大力整治御史台,如今御史台已经开始质问太子了。闭口不提庆德帝放走赫连一事,只抓住蒙苍当初离京一事说,一面质问东宫负责接待五胡使节,为什么轻易放走他,一面怪罪东宫没有早早对蒙苍下手,应该杀掉他让察云朔无主将可用。
    这话虽然听着外行,其实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认真分析西戎军势的人就知道,先不论东宫当时能不能扛住庆德帝的压力动手,就算真的能在西戎勇士护卫下杀了蒙苍,也不过是提前了察云朔的进攻时间而已。名将虽然重要,但不过是撕开战场的口子而已,真正致命的,还是西戎如今强盛的国力和兵力,有巨大的草原作为后盾,他们甚至可以考虑用数年时间蚕食幽燕。
    所以这诘问与其说是没杀蒙苍,不如说是“为什么不愿意和亲割地赔款,至少战事能推迟一两年”,只是这话说不出口,所以换了个更有煽动力的说法,倒也混过去了,连嚷着打仗的太学生也被骗去不少,虽然不至于骂东宫,但也颇有微词。
    言君玉这时候还没明白为什么东宫要放叶璇玑出来,反正要动用皇后的名义,放叶椋羽出来运作岂不是更好?太子妃虽然厉害,但毕竟有后宫女眷身份,无法与前朝联动。
    直到太学生也开始写文章质问容皓放虎归山的那天,他才明白了原因。
    那天他练完枪回来,看见叶玲珑一个人坐在廊下,抹着眼睛,倒像是在哭。
    他也知道女孩子哭不要打扰,但也不好走开不管,就呆呆在旁边站着。叶玲珑见他这样,气不打一处来,直接拿身边团成的雪团子扔他。
    言君玉满头雾水:“你怎么哭了?”
    “要你管?”
    他躲了两个雪球,见她不说话,想走,又被叶玲珑叫住:“你进去。”
    “为什么?”
    “我爹和我姐姐在吵架呢,你进去他们就不好意思吵了。”
    言君玉倒也不怕叶太傅,真就进去了,果然里面正争吵,但出乎他意料的是,正在说话的不是太傅,而是太子妃。
    “……春闱之前,你要找齐祖父当年所有门生故旧,从翰林院开始,我已经安排好了……”
    言君玉一听就意识到了她的语气冒犯,虽然按皇家礼节,她是君,太傅是臣,是自上而下的语气。但太傅对东宫来说既是师又是父辈,身份自不必说,她这语气全然是在居高临下地吩咐,虽然不算傲慢,但也太冒犯了。
    叶太傅自然听不下去这个。
    “要是老臣不从命呢?殿下要如何处置老臣?”
    叶太傅这语气倒真有几分诤臣的样子,但言君玉听着不太习惯。他一直不太喜欢叶太傅,感觉他虽然在儒学上造诣深,但很多事上的见解连容皓也远不如。这倒跟他打过自己手掌没关系,御书房的梅先生也是极严厉的儒家夫子,但书讲得极好,言君玉有次听过一次,就觉得深入浅出,是人间正道。
    可惜他只是本能地不喜欢叶太傅,对于叶太傅哪里不对,一点说不出来。
    相比之下,太子妃就锋利得多了。
    这里是内殿,帘幕重重,太子妃毕竟东宫女眷,见自己父亲也隔着珠帘,也有女官近身伺候,太子妃身边的女官领头的是一个叫青鸾的,和太子宫中的红绡正对应。言君玉本来是想直接过去的,但太子妃接下来的一番话,让他不敢露面了。
    叶太傅那句话一说,太子妃先是沉默了一瞬,然后直接冷笑了起来。
    “别在这扮什么纯臣,你就算现在吮痈舔痔,也得排在雍瀚海玄同甫后头了。我不管你听不听得懂,你的脑子想不想得通。六年前你已经错过一次,这是叶家最后的机会。你儿子现在还死守在东宫,与萧景衍共存亡,你要是连这都看不懂,趁早给我滚回蜀地去。”
    她这一番骂,骂得又狠又快,简直如同刀光剑雨一般,别说叶太傅,帘幕后的言君玉也听懵了,骂人他也听过不少,宫中的小太监鹦鹉学舌也极刻薄,但谁也不像她,是锋利的刀,话里利弊分明,用词又狠,让人回不过神来。
    叶太傅显然也被骂懵了,反应过来之后,连声音都气得发抖:“我叶恒生女不孝……”
    “你也配跟我讲一个孝字?”叶璇玑直接站了起来,句句锋利如刀,居高临下质问他:“你身为叶家嫡子,进不能登堂拜相,退不能治学成为一世大儒,祖父传下偌大基业,你两次致命失误彻底断送。就连这个太傅也是看在祖父面子上赏给你的,你竟然有脸听别人称你小叶相?你宦途最大的成就是被用做工具,点个学政,父皇拿你当刀制衡东宫,你还做梦呢?一辈子糊里糊涂,亏你枉为男子,不能振兴家业保护妻儿,祖父苦心经营三十年,被你一朝葬送,今天竟然还有脸跟我谈孝不孝?我有时候真怀疑你是不是叶家的种!”
    要是换了别人,听了这一番惊世骇俗的话,大概要吓到咋舌。大周虽然风气开放,但叶璇玑这番话也绝不是一般女子可以说的,况且她还是外人眼中完美的太子妃殿下。
    但也许是有云岚打底,言君玉听了,并没有被吓懵,反而反应了过来。
    他终于意识到叶璇玑语气里那与所有人都不同的地方了。因为她不是以女儿身份,甚至不是云岚常用的那种属于宫中女眷的语气,而是如虎如豹,是居高临下的碾压。太子殿下虽然从不教训容皓他们,但语气是相近的。
    而言君玉那份熟悉感,却不是来自于东宫。
    他只在庆德帝说话时见过这种口吻,仿佛她才是叶家的主人,是在教叶太傅做事,是介于训斥和教化之间的语气,如君如父。她要负责一切的决定,自然也担起一切的责任。像狼群的头狼,对于不合群的狼是下得了口去咬的,但也要担负起领着狼群渡过漫长寒冬的责任。
    寻常人很难扛住这个,洛衡说帝王术就是王霸之道,秦王扫六合,虎视何雄哉。那种俯视的视角,是一切挡在她路上的东西都将被无情剪除,除了臣服,只有死路一条。为大事者是会被世人不敢逾越的礼法随意践踏的,皇家更是父子兄弟都可以互相厮杀,没人会怀疑她会有哪怕一丝心软。
    叶太傅显然也扛不住这个。
    言君玉不看,也知道叶太傅被她这一番话骂得快崩溃了,脸色一定是苍白的,只怕站都站不稳了。
    但言君玉知道,所谓帝王术,不止有威而已,那种感觉,应该像玄同甫和雍瀚海在庆德帝御前的感觉。龙颜一怒,是让人战战兢兢的,但只要你顺着他的意思,揣摩上意,那种被嘉奖被看重的感觉,也是让人飘飘欲仙的,更不用说随之而来的奖赏了。
    庆德帝如此逆行倒施,还有一大帮纯臣死跟着他,也是这种驭人之术使然。别说雍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