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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是破解儒家的利器。当初郦解元在宜春宫和我辩道,说的就是这个。而且玄同甫也不能算做错,他是没有办法了,儒家为帝王术所困,就是这样子的。”
言君玉仍然不懂。太子殿下笑起来,顺手拿起一边的茶杯,放在桌上给他看,紫檀书案异常光华,他用一颗棋子在书案上摆个位置,告诉言君玉:“你看,如果我是玄同甫,我想把茶杯推到那个棋子的位置。”
他轻轻一推,茶杯就滑了过去,却超过了棋子的位置一段。那边洛衡伸手按住,道:“现在我是雍瀚海,我又要把茶杯推回来。”他一推,又微微超过,如此两次,太子笑着问道:“小言懂了吗?”
“懂什么?”言君玉还是一头雾水,干脆伸手拿起那茶杯,放到棋子处,问道:“为什么不能就直接放过去呢。”
桌边人都笑起来,连郦道永也忍不住笑了。洛衡索性认真告诉他:“这就是容皓刚刚说的,我们推茶杯,就是巧与智,朝堂上所有官员的作为,甚至圣上的旨意,都是巧与智。小言放茶杯这一下,就是绝巧弃智,相当于圣上直接告诉玄同甫,我怀疑你与东宫有勾结,又相当于玄同甫直接告诉圣上:我是陛下的鹰犬,绝无二心,连女儿都能舍弃。但人心隔肚皮,如何取信于人呢?只得各自推算,难免做过火了。满朝君臣,毕生都在把自己真实意图隐藏起来,披上儒家的外衣,这就给了我们下手的机会,玄同甫越慌,就越忍不住做更多事,弦越绷越紧,等到崩断的那天,他自然就会投向东宫了,江南不堪大用,东宫成事与否的关键就在于秦派……”
“但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做呢?如果直说的话,就算一次不信,但大家都直接说,直接做,渐渐就互相信任了。”
“那睡不着觉的,就得是圣上了。”洛衡认真教他:“这就要说到什么是真正的帝王术了。小言这些天一直问我,为什么学道又学儒,学法又学墨,门门都会,门门都不精通。因为我学的恰好是帝王术,云岚学法之余又杂取百家之长,也是为了理解帝王术,好辅助殿下。小言有没有想过,为什么帝王能以一人驾驭天下人呢?可不许说什么真龙天子,那是哄愚民的话,小言想想,要是满朝文武真觉得圣上是真龙天子,那雍瀚海还敢贪污吗?他们还敢勾结党派吗?一年年科举,选上来的是整个国家最聪明的人,玄同甫,雍瀚海,江南派的那些都是千年的老狐狸,都有家族,既想要名又想要利,个个如同饿虎豺狼,圣上是如何驾驭他的?”
言君玉听得睁大了眼睛,一边的云岚咳了两句,显然是觉得洛衡这样太不敬了,不过太子殿下都只是微笑听着,这斗室中坐着的,也都是东宫心腹,洛衡,她自己,郦道永,容皓……借用洛衡所说,是整个国家最聪明的青年人,连小言也是有着一等一的兵法天赋的,如果他们都不配谈论这个的话,就没人配说了。
“快说快说,我要听。”言君玉连忙凑近他,少年的眼睛在灯光下带着求知的光芒,是勃勃雄心,但却毫无机巧,正应了那句绝巧弃智。
洛衡笑了。
他说话从来深入浅出,而且比容皓更大胆,于是直接道:“小言你看,我们以东宫来比皇宫,比如殿下,整个东宫的人合起来,聂彪掌管东宫侍卫,容皓能联络东宫麾下所有文臣,羽燕然是东宫兵权外放,云岚掌管暗中的力量,他们合起来,一定可以杀掉殿下,但为什么每个人都受他控制,生杀予夺都在他一念之间,如果他今天要处死其中任何一个人,甚至他们中的半数,他们都会引颈就戮也不肯反抗?”
言君玉是聪明的,他知道洛衡说的不是东宫,而是永乾殿里那位。侍卫是指负责京畿布防的皇城戍卫营,正由敖仲负责,容皓文臣是指朝中的秦晋二派,羽燕然的兵权是指幽燕三分的燕北王府、幽州和靖北侯,还有敖仲大将军的南召军,不过已经被收回了大半兵权。云岚的位置上,应该是御前总管段长福。他们只要联合起来,可以轻易杀掉庆德帝,颠覆政权。
“我知道了,你说的帝王权谋术,就是要分而治之,不能让他们联合起来,不然就会像宋朝陈桥兵变一样,就算柴家孤儿寡母坐着皇帝位置,但其他将领臣子合起来把赵匡胤推上皇位,他们也没有办法。所以托孤重臣也要选一个皇家亲王、几个不同派系的重臣,还要警惕外戚专权,像汉武帝杀钩弋夫人一样杀母留子。而且历朝历代,只要武将勾结文臣,立刻就治罪,不管功劳多大都杀无赦。开国忠臣不能善终也是因为这个,陈三金的死也是这样,对不对?”言君玉这些天总算没白学。
“对,这就是权术,说简单的话就是小言说的这样,用人治人。但王朝一代代更迭,秦朝用郡县,汉朝用儒家和分封同姓王,唐朝又用节度使,宋朝重文轻武,一代代都在不断精进帝王术,术无止境,什么真龙天子都是托辞愚民的。君王唯一的立身之本,就是权术,玩不好就是身死国灭。你看前朝末期的帝王,被太监勒死的就不止一个。还有一件事,不知道小言发现没有,每朝每代,帝王依靠什么,最后就会亡于什么。所以秦亡于威,始皇帝威仪太盛,李斯假传圣旨,扶苏太子连问都不问一句,就自杀了。唐朝亡于政权割据,宋朝亡于重文轻武,所谓善泳者溺于水,正是阴阳术中说的阳极而阴生,轮回不止……”
“那我们大周的帝王是依靠什么呢?”言君玉忍不住问。
洛衡不答,只是带着一点笑意,目光灼灼地看着对面的萧景衍,太子殿下神色淡然,道:“大周是外儒内法,王霸之道。”
“外儒内法的是当今圣上,儒家是王道,立起一个谁也达不到的圣人标准,天下臣民相较之下都是有罪的。臣子也可以披着儒家外衣,内里各行其是。法家的霸道才是圣上的利器,但也止步于此了。正是因为圣上外儒内法,君不知臣,臣不知君,才给了我们制造间隙的机会。其实殿下自己就能破解了,老叶相在道学上造诣不浅,殿下又博闻强记,兼学诸子百家,胸怀宽广,大有□□遗风。”洛衡淡淡叹道:“可惜圣上贪恋权术,不然也不需要我们来班门弄斧了。”
外面都说东宫形势如何如何凶险,不然江南派也不会临阵脱逃,但他这么一说,言君玉虽然听了个半懂不懂,还是顿时更觉安心。其实他从来没怀疑过东宫会落败,萧景衍身上就有这种特性,不管如何的惊涛骇浪,总让你觉得他就是江心巨石,江流石不转,没有什么能真正击败他。
“权术终究只是技巧而已。”萧景衍见言君玉看自己,眼中带着笑意,摸了摸他的头,笑道:“能为大周御外敌、造盛世、开太平,才是真正的帝王术。诸子百家百川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