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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忽然觉得蒸腾的水汽太过闷热,迫着她喘不过气来,于是草草清洗过后便出了汤池,取过架上簇新的布巾擦拭着身体上的水珠。她心中郁郁,无意间瞥见地上扔下的衣裳,绛红的裙摆内里似乎沾着些白色的痕迹。她心中一跳,弯下腰查看——
裴!述!
她闭上眼睛,咬着牙平息心中的怒气。
不都已经将他的衣服垫在下面了吗?这沾上去的是什么鬼?
她磨牙凿齿,拎起衣裳走到池边,养尊处优的贵女生平第一次,笨拙地搓洗起衣摆。她前搓后搓,总觉得还有些痕迹,又拿来皂角涂抹一番,继续搓来搓去,拎起来左看右看,确信再没有一丝白浊斑痕,又犹犹豫豫,颇有些鬼祟地凑过去嗅嗅,鼻息间全是清新的皂香,终于放心又嫌弃地将其扔至一边,又淋上些水去,好叫那片水渍不要孤零零看着显眼。
殚精竭虑做这种事情,委实叫矜持高傲的贵女,觉得又是愚蠢又是怪异。虞怜心中不知第几次怒骂裴述,美丽的面庞也不知是因为羞恼还是热气蒸腾,妍红一片,娇艳欲滴。她穿戴整齐回到主屋,连饮几杯茶水,待心绪平静后,拿捏好贵女矜持端方的仪态,打开房门,叫人唤丛媪过来。
中年媪妪早已守在侧间,一听传唤,便快步过来。
丛媪服侍虞怜母亲多年,如今上了些年纪,眼角多了几道细纹,手脚精神倒依旧利索爽净。主仆二人心照不宣地,又将其余侍女隔绝门外。丛媪拿过干爽的布巾,为女郎轻柔仔细地擦拭着水润墨黑的长发。她边擦边听虞怜问道:“媪,我离去如此之久,家中可曾有人过问?”
“女郎指的是?”
虞怜想想,也不再管尚且湿润的头发,回头叫丛媪坐在对面,直接问道:“三月中我曾往家里递过书信,言明不日将归,媪可收到?”
自母亲去世,但凡虞怜出行,书信向来分两路寄回,除却往虞氏一封,另一封便直接送到丛媪手上。见丛媪点头,她又问道:“但此后我既未归家,也再无寄过书信,却为何不曾见人来寻我?”
丛媪闻言皱眉,“女郎信只寄过一封?”
“然。”
“但奴收到过两封。”她道,“三月末时,女郎又寄信回来,言道春色尚好,前往博望小住。”
三月末。
虞怜一怔。
恰巧是她被劫持上山的时间!
她顿觉不妙,叫丛媪将书信拿来,诡异的是第二封信的确与她笔迹一致。
虞怜心里发寒,捏着信件的手微微颤抖。她一度以为只是自己时运不佳,不幸遭遇意外,却从未想过,或许一切都是早已处心积虑的谋害。
是谁?
她心绪飞快转换,忽而又浑身一僵,陡然想起——
那他呢?
裴述他,是否知晓?
她的心猛然坠落,整个人都无法控制地颤抖起来。她无法想象,若裴述也参与其中,若他从最初就知道这一切——
“媪。”她几乎要哭出来,强忍着泪水道,“我从没有,寄过第二封信,三月末时,也没有去过博望。”
丛媪面色大变,从见到虞怜身侧的人尽数全换时,她便察觉定然有事发生,却未想到竟是如此。她握住虞怜的手,心焦地问道:“究竟发生何事?女郎去了哪里?”
“我——”虞怜视线模糊。
去了哪里?
她眼前浮现出很多场景,快乐,不甘,羞恼,震撼,一次次一幕幕,裴述带给她的惊奇和动摇,最终化成离去前那一句无声的——
等我。
等他。
等什么?
会等来什么?
眼角水光一闪,虞怜迅速抬头,泪水却仍旧无法控制地滑落。愚蠢,懦弱,方寸大乱。她身负着虞氏门阀与司马皇族的血脉,不顾家族教导,忘记自尊自爱,抛弃理智与骄傲,试图去接受一个施害于自己的匪徒——
她所有的挣扎、动摇、妥协,都变成了可笑可耻的折辱。她令家族蒙羞,令自己耻辱!
“媪。”她侧过脸,将泪水抹去,再度开口,“我无事,我——”
她掐紧手心,迅速说道:“害我之人大约也未曾想到我还会回来。博望是个好借口,倒与我想到一处了。迅速派人前往博望封口,务必滴水不漏。”
她几乎从牙缝中挤出余话:“我,虞怜,在博望静养至今,从未去过别处。”
“女郎……”
“媪!”她疾言厉色,喝止丛媪,“莫再问了!当前最要紧的事,是查清第二封信出自谁手!”
一片沉寂。虞怜胸脯起伏,脸上泪痕刚刚干涸,面色苍白带恨。许久,丛媪低低应诺。她恍然回神,看着中年媪妪眼里的担忧与心疼,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不知所措地张口。
“我……”
丛媪摇摇头,她不知女郎遭遇了什么,忽哭忽怒。但她活了半辈子,看得清楚,女郎脸上的伤心与挣扎。她温暖的手掌摸摸虞怜苍白的面庞,这张青春美丽的脸上,分明在回来时还容光四射,带着耀眼的明丽与快乐。
“女郎放心,我会替女郎安排好一切。时间不早,女郎舟车劳顿,再稍歇一会,待家主与恒小郎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