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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人都不知道在这天付鸿和江月年那些苍老的笑声是什么意思。
由于政府重新翻修城市,付家大宅需要拆迁,付鸿买了套别墅,人越来越多,住的地方也应该越大。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说要让付家大宅完全消失,心里头多少还是有点舍不得。那座老宅,就像见证了他们一生的人。
这晚,江月年没有和以往的生日一样和付鸿度过。在吃晚饭的时候他就和王郑宇出去了,两人在酒馆里喝酒。
王郑宇比起付鸿要年轻许多,王郑宇也忍不住对付鸿吹嘘几声:“瞧你,才六十来岁,看起来像个□□十岁的糟老头。”
付鸿知道王郑宇在开玩笑,也不恼怒,瞥了眼王郑宇,和年轻时一样不误正经。
“你别这样看着我啊……我可年老未衰。”
“你把我拖出来做什么?”付鸿语气听起来不大高兴。
王郑宇嗤之以鼻:“怎么,还想和江月年过生日?付鸿啊,你都这把年纪了还没把那人给忘了?这都几十年了。”
付鸿笑,一时语塞。
忘。
如果江月年远在广州,付鸿兴许能忘,可是她就离他这么近,整日朝夕相处,他怎么忘?
“当初你就不该把她留下来。”王郑宇说。
“我要。”付鸿喝了杯酒。
可能是入喉的酒太涩,付鸿皱起了眉头,和江月年分别的日子太涩了,就跟这酒一样,付鸿受不了。
“我觉得这辈子……我太窝囊了。”付鸿眼里有闪光。
“你窝囊个什么?家财万贯、子孙满堂的。”
付鸿嗤笑,如果他能强大点,就好了。
“不喝了,太苦。”付鸿推开酒杯。
1976年9月14日。
付鸿查出得了晚期肝癌,他不肯住院,说死也要死在床上。
那天,付鸿让江月年进屋,将门锁上谁也不能进来。似乎是每个人临死前都会回光返照,这天的付鸿格外有精神,靠在枕头上和江月年不停的讲话。
但两人只字未提感情这事。
“月年,我走了以后你要好好照顾自己,帮我好好管好这个家。宇婕宇峰的爸爸妈妈死得早,他们奶奶大事上也没主意,以后啊——还多亏你了。”付鸿上气不接下气的,听得让江月年感到深深的恐惧,她怕他这句话还没说完就要断气。
江月年鼻子很酸,视线一片模糊,付鸿笑了起来:“你哭什么啊——这人,都有这一天,不过我比你早。”
江月年哽咽着,讲不出一句话来。付鸿倒也不需要听什么,他自己自言自语很很高兴,起码在这一刻付鸿知道,江月年就在这里哪儿也没去。
付鸿的声音越来越弱,江月年必须要把耳朵靠过去才能听见,那种死亡将近的气息扑面而来,江月年压抑不住几乎崩溃,语句成音,带着颤抖:“今天我生日……你不能……”
付鸿想笑,可是身上的疼痛难忍,竟连扯嘴角他也做不到,眉头微微紧皱着,身体不断痉挛,江月年不停掉眼泪,付鸿像抬手擦干她的泪水,可手指稍动一下浑身就疼。
付鸿突然有些苦恼:“我答应你,那你也要答应我——别哭。”
江月年听话,当真把眼泪抹在手背上,不哭了,付鸿睁着眼睛看她,让她知道他在极力地坚守承诺。
将死之人,脑子里总会浮现出这一生的画面,而付鸿脑海里更多的还是江月年。从初次见面的除夕夜,小小的她被戴温婉抱在腿上,像个小公主一样要吃饭要喝水的模样渐渐化为头发花白皱纹堆积,成了眼前红着眼极其沧桑的江月年。除了她以外,付鸿还看见了付茗。
付茗在宇婕出生没多久就去世了。碎片里的付茗在哭,不停地对付鸿道歉,付鸿面对付茗的愧疚心中仍然有根刺拔不出来。如果可以,付鸿希望付茗能和他并肩作战,这样老夫人和戴温婉的压迫他还是有机会可以突破的,这样江月年就不会去日本。就算付茗不帮他,可倘若付茗离这件事远远的,同时也拒绝戴温婉的命令,那么付鸿后来的伤兴许可以让付茗医治。
付鸿记得,他小时候最喜欢喊“姐姐——姐姐——”,甜甜糯糯的声音和江月年叫自己“阿鸿”的时候很像。
江月年……
付鸿回过神,看着眼前的江月年,极其费力地说了句:“月年……你能不能再……叫我一声阿鸿……”
江月年知道付鸿想听的是什么语调,可不管她怎么叫,试了多少次,那声只有她独特的阴阳怪气还是不肯出来,江月年很苦恼,付鸿躺在床上一脸安祥地望着江月年。
时钟突然敲响,是凌晨的闹钟。
已经9月14日了。付鸿的最后一句话是:我撑住的。
有些东西,只有他们两个知道。
可是,这辈子江月年都叫不出那声古灵精怪的“阿鸿——”了。
付鸿死的时候,是和江月年一声声的“阿鸿”一起的,那么付鸿此生也就如愿了。
1980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