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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节

      睁开眼的同时,余光中看到一只手迅速抽离,座位一侧的过道,有人挪开脚步向列车后面走去。
    赵菀香低头,就见自己手提包被拉开一个小口。
    碰见贼了。
    她看一眼黑漆漆的车窗和周围横七竖八睡倒一片的旅人,就明白了怎么回事。
    她把包重新拉好后向对面看去,就正好跟对面坐着的大姐对上视线。
    大姐此时不再凶巴巴地吼叫孩子,两个小孩子也神奇地从尖锐的哭闹转为默默抽泣。
    大姐对上赵菀香视线后就掏出手帕抹了抹额头渗出的热汗,很难为情地说,“真不好意思,小孩子太吵,打扰你睡觉了。”
    赵菀香忙道,“不碍事,小孩子爱吵闹是天性,都能理解。”
    大姐又说,“那你能不能帮我看下孩子,我想上个厕所。”
    赵菀香立马答应了。
    大姐很快离开座位,从拥挤的过道向车厢前面走去。
    赵菀香留意到她只在厕所门口停留片刻,就又向前走去,眨眼便失去踪影。
    赵菀香收回目光看向对面一男一女两个小孩子,两个小孩子还在抽泣,双手捂着小脸,小肩头一抽一抽的。
    演得真好。
    只是毕竟是孩子,是孩子就少不了好奇心,没过一会儿,这两小只就透过宽宽的指头缝,用黑漆漆的眼睛,滴溜滴溜地往赵菀香身上打转。
    太可爱了。
    赵菀香不禁笑了。
    她拉开提包从里面掏出两个拆了包装袋的法式小面包,分别向两个小孩子递过去。
    并压低声音悄悄说道,“刚才谢谢你们和你们的妈妈了,不然姐姐东西就都被偷了。”
    两个小孩子开始还只是看着她掌心软蓬蓬,散发着麦香的小面包止不住地咽口水,听了这话后,大的女孩子搂住小男孩的脑袋耳语了几句,然后才把小面包接过去,眨巴着眼说,“谢谢阿姨。”
    阿姨?
    “……”
    赵菀香忍俊不禁。
    看两小只试探地咬了一口后大口大口吃起来,她忙道,“慢点吃,小心噎着,吃完阿姨这里还有。”
    两小只眼里瞬间亮了。
    赵菀香也没想到自己竟然一觉睡到晚上,她也饿得发慌,就又和他们分吃了一只黄桃罐头,两只凉包子,最后又给两人塞了几个小面包。
    小男孩还在吃的时候,小女孩已经偷偷把小面包藏起来了。
    等大姐回来后,小女孩迫不及待地把小面包递在女人嘴边道,“妈,你快尝尝,可好吃了。阿姨刚才给我们的,她还给我们吃黄桃罐头和包子,也都可好吃了!”
    大姐一看那东西就稀罕得很,小小的一块,胖乎乎的,散发的味道可真香甜。
    她家两个馋嘴的居然不仅吃了人家的黄桃罐头和包子,还拿了这么好的东西。
    她再看向赵菀香的时候就十分难为情,“妹子,他们晚上都吃过东西了,这么好的东西你留着慢慢吃,不用给他们……”
    赵菀香摆摆手表示没关系。
    就在这时,车厢前面的入口处走过来几个穿深蓝色制服,胸前有领花的列车员,他们喊着,“别睡了别睡了,都把票拿出来,检票了,检票了——”
    李婉香看了女人一眼,和女人心照不宣地把票拿出来。
    列车员们的到来很快惊醒所有人,车厢里顿时嘈杂四起,有人揉着睡眼一边挪开过道位置,一边骂骂咧咧地掏票,还有人突然大喊,“哎呀!哪个没娘养的偷了我东西!”
    那些逃票的,偷东西的,趁着这伙儿功夫都忙着东躲西藏。
    火车广播响起,提醒人们马上到达某个小站,火车将在那里停靠五分钟——这是出本省的最后一站。
    赵菀香心里算了下时间,距离她要去的地方,大概还有不到两天的时间。
    伴随着鸣笛声,火车渐渐进站了,她透过车窗看到刚才的列车员们押着六七个人交给了穿着绿上衣戴着红袖标的民兵。
    被押解的其中有个穿条灰蓝色裤子——赵菀香一眼认出就是差点偷了她东西的那个人。
    不一会儿火车里就广播了刚才的小偷团伙事件,并提醒大家注意行李。
    赵菀香不禁对大姐面对小偷团伙能不动声色地引起人民群众警觉,并冷静地通知列车员将他们成功抓获的行为心生敬佩。
    而且大姐不光自己机智冷静,还教出两个这么机灵的孩子,怎么看都不简单。
    赵菀香的猜想没一会儿就得到了印证。
    大姐因为不好意思自己孩子吃了赵菀香东西,便从一个铝饭盒里拿出鸡蛋剥给她吃,一边在闲聊中透露了自己是军属,前几年西南边陲由各农场组建生产建设兵团,她男人从部队调过去,在那边响应国家号召屯垦戍边,保卫边疆。
    团场就设在这个西南省下辖的某个地方。
    赵菀香心潮起伏,大姐男人的经历跟沈奉相似,沈奉也在几年前被调到了这里的某个兵团农场。
    第4章 八九不离十去找对象
    “我这趟带孩子们回娘家住了一小段时间,这不农场忙,着急赶回去。”
    大姐说完递过剥好的鸡蛋,询问道,“你呢,你去工作吗?”
    赵菀香本来吃饱了,但不想拒绝大姐好意,谢过之后接了鸡蛋轻轻咬一口,然后应道,“我去找人的。”
    说到“找人”两个字的时候,她心脏情不自禁重重地跳动两下,脸上竟然也微微发了烫。
    大姐是过来人,一看就明白了,八九不离十是去找对象的。
    女孩子脸皮薄,她不好多问,笑了笑又扯了些别的话讲,之后就随着周围渐渐安静下来的环境,搂着两个孩子睡着了。
    赵菀香看着大姐和孩子们的睡颜,一时陷入了和沈奉的回忆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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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凤华在单位领导们面前,声泪俱下地检讨自己平时没有更多地关心到赵菀香,但决口不承认“包办婚姻”。
    领导们迫于手里只有一封检举信,赵菀香本人不在场,而“包办婚姻”这么大个帽子又关系到面粉厂厂长蒋向嵘,就先严厉地批评教育她一顿,让她尽快找到赵菀香,以防好端端一个大姑娘离家出走遭遇什么不测。
    李凤华谢过领导们就回家去了。
    外面天已经擦黑,单位宿舍楼的楼梯走廊口一片烟海,家家户户正忙着生炉子做饭,外面人来人去,正是热闹的时候。
    李凤华知道自家的破事肯定已经传得沸沸扬扬,多少心虚丢人,一步都不敢停留,低着头匆匆往家门口走。
    结果怕什么来什么,这群老邻居哪怕在老赵下放的时候也没怎么恶语相向过,这次却不仅对她指指点点,嘲笑讥讽,还有泼辣的狠狠啐一口,骂后老婆没一个好东西,骂她禽兽不如!
    李凤华平时也是个厉害的,跟人吵架扯头发不在话下,这时候知道自己成了众矢之的,什么都不敢多说,只有生生受着!
    她心里把赵菀香拉出来骂了千八百遍,逃一样回到家里,一关上门就气不过一样,一脸愤慨地咒骂那些邻居们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这个不要脸,那个不是东西,难听的话就着唾沫骂了一箩筐,才不甘心地转过身来。
    然后就见赵德娣和赵梅梅两姐妹正蹲在墙根,不知道从哪儿翻出个小煤油炉子和一口小锅,在那儿煮面疙瘩吃。
    她们旁边空落落的水泥地中央,扎着大红花的“三响一转”成了最刺眼的存在。
    李凤华多看一眼都闹心。
    她怀疑赵菀香故意把这些烫手东西留下,就是为了看她收了蒋向嵘东西怎么跟人家交代!
    谁能想到那个继女平时一声不吭,到最后能这么恶劣地算计自己?
    李凤华一想到这个就气不打一处来,再看两个亲闺女见她回来都不知道打声招呼,只管自顾自吃,顿时更加冒火。
    她几步走前,一脚踹翻地上的煤油炉子骂道,“吃吃吃,就知道吃,我在外面受气,你们蹲在家里好吃好喝,还有没有天理了!还有脸烧煤油炉子,门口的煤炉子都不够你们用了,两个败家玩意儿!”
    赵梅梅吓傻了,都不敢吭声。
    赵德娣反而见怪不怪,跟她妈一样横眉竖眼起来,啪一声扔掉勺子,大声顶撞道,“妈你是不是眼瞎,进门的时候看不见咱家煤和炉子都没了吗!你外面受气,我跟梅梅还在外头找了一天赵菀香哩,一天都没吃口饭,好不容易翻到个煤油炉子煮点吃的,这下好了,全被你一脚踢没了!”
    李凤华愣了半天才想起来,进门的时候好像是看见地上到处炉灰和煤渣子,一片狼藉,只不过当时哪有心思多想。
    她心里咯噔一下,料到不好,“煤和炉子咋了?”
    “都没了!赵菀香她亲大姑赵玉兰中午带上人闹到咱们家,非说赵菀香跑了,她给的那些嫁妆就成了你欠她们家的债,你不还,她就学赵菀香也把咱们家搬空!”
    “……”
    李凤华简直气疯了,别人也就算了,她赵玉兰一个经常上门打秋风的,这时候也有脸过来踩她一脚?
    还学赵菀香想搬空她们家?
    还有没有天理了!
    她气得跺脚,“她想干啥就干啥,你们都死人,就不知道拦下!”
    赵德娣振振有词,“有本事你拦啊,带着老老少少一家子人呢,在咱们家门口哭天喊地的说被你骗了,反正坏事都推到你身上,人家清清白白做人,就咱那些邻居看他们可怜,还帮忙把咱家煤和炉子给他们家板车上搬,给他们挽回损失呢。”
    她还有心思感叹,“真是人间有真情,人间有真爱,我这个坏蛋的闺女都没敢出去凑那个热闹……”
    李凤华本来气得人都哆嗦了,结果差点被她后面的话噎死,整个人已经麻了,麻的想死的心都有了。
    她看一眼这几天一反常态,活蹦乱跳、异常兴奋的赵德娣,再看看平时嘴甜会来事,现在却躲在墙角不吭声的赵梅梅,直觉两人还有事瞒着她,却没了追究的心思。
    连赵梅梅今天当着公安的面,帮赵菀香说话都不想提了。
    她一门心思就一件事,别让她逮住机会,不然绝对饶不了赵玉兰那个趁火打劫的贱人!
    她气得浑身提不起一点力气,也不管两亲闺女还饿不饿,直接掉头回房睡觉去了。
    晚上将近十点多,门突然被敲响了。
    李凤华本来就愁得睡不着觉,听着断断续续不依不饶的敲门声只有心烦意乱,但不知道外面是谁,她不敢乱来,只能硬着头皮去开门。
    门开了,外面站着的赫然是蒋向嵘一个心腹。
    李凤华立马慌了。
    蒋向嵘下午被公安盘问,回到厂里接到李凤华单位上领导的电话,完了还被自己老上级敲打了几句。
    一般人要是经历这些,原本的花花心思早该歇了,起码一段时间内总要夹起尾巴做人。
    蒋向嵘不。
    他回过头一想,这件事真论起来,除了有损名声,也给他造不成什么实质性伤害——名声对一个四十来岁的男人说小不小,说大也不见得多大,毕竟四十来年都过来了,见过的事够多,心里想得够开,脸皮也够厚了。
    归根结底不就是他想娶个如花似玉的老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