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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端端的,怎么哭起来了?”
“受了点小伤,劳太后垂问。”
“哀家知道,你心里难受,可皇帝终究是疼你的。”王太后携了她的手,坐在矮榻上,叹了口气,“哀家方才去清宁宫,和太皇太后身边的冉竹闲聊几句,才知道你住这里的第二日,皇帝就去给太皇太后请安了,一下早朝就去,足见在意。”
要是在意,何至于冷落她三天,不闻不问。梦尘拨弄着插瓶,有些失落,她是搬到坤宁宫,又不是死了,偏生那个薄情的,召见都不召见一回,真让她找着一些失宠妃子的幽怨来。
“太皇太后于陛下有抚育教养之恩,无论说什么,做什么,都是为了陛下好。”
“皇帝自然不会对太皇太后有所微词,不过是,晓、之、以、情罢了。”
“晓之以情?”
“听说,皇帝承诺,太皇太后驾鹤,可与英宗合葬一陵。”王太后似笑非笑,“按礼,只有嫡后能与皇帝合葬,何况英宗生前立了遗诏,只愿与钱皇后合葬。先帝在时,太皇太后便有诸多阻挠,不允二人合葬,先帝好言相解,这才作罢——不过,英宗与钱氏,虽同陵,却异隧。”
这段宫廷旧闻,梦尘头一回听说,也跟着叹息了一番。
“皇帝素来重礼,却肯逾制一诺,老人家高兴得眼泪都下来了,连着对我都温言细语起来,你说该有多欢喜。冉竹说,皇帝趁着老人家动情,执手相劝,孙儿愿冒大不韪,成全祖母的痴心,也请祖母体谅孙儿的痴心。”
“如此做,不仅越了礼仪规矩,还违了祖宗遗愿,朝臣岂能善罢甘休?这样的承诺,说来容易,若真行之,陛下会遭受多少的非议和骂名……”
“知其不可而为之,痴绝之人,不外如是。”王太后意有所指,痴心的是太后,更是皇帝。“皇帝怕老人家久居深宫,自觉无依,还要厚赏周氏一族,可依哀家看,这一步,却是铺给你张家的。”
“太后这样说,陛下的孝心,竟都是别有用心了?”
“孝心是真,用心也是真。”
“……”
太皇太后身边的老姑姑,唤做“冉竹”吗。
冉冉孤生竹,结根泰山阿。与君为新婚,兔丝附女萝。
兔丝生有时,夫妇会有宜。千里远结婚,悠悠隔山陂。
思君令人老,轩车来何迟……
太皇太后已历四朝,年逾半百,经过土木之变、夺门之变,曾为贵妃、曾为阶囚,几度起落,风云更迭,却始终记得曾动心的少年,纵然爱而无果,纵然所行非正,也要相期百年,同穴而眠。
梦尘转头,朦胧的窗纸映出前头偌大的宫殿,淡得像烟云中的楼阁,莫名地,她又想起那句话。
我爱你,一生都爱你。
这句话像一个挣不脱的咒,时不时便要在暗处振聋发聩,仿佛是天地间自由飘荡的种子,刹那之间生了根、发了芽,开出簇簇的花,茂盛而不可摧毁。就算他真的冷了她三天,这句话依然倔强地扎在她心里,没有分毫动摇。
晚间,坤宁宫熄了灯,未几,乾清宫也熄了灯。梦尘有些惊诧,按照他那宵衣旰食的作风,歇得这么早简直不正常,她迅速地跃窗而出,摸到乾清宫的屋宇下,利落地翻进去,反手支住窗子,防止它骤然合上发出动静,一切都无声无息,梦尘轻舒一口气,向榻上看去。
帐幔仍然束着,他倚坐而睡,苍白面容有掩不住的疲惫。梦尘看得心里一痛,只有在难受得无法躺平之时,他才会这样睡觉,怪不得熄灯如此早,定是累得撑不住了吧。上身的锦被已然滑落,若是她在,定会彻夜盯着他,扬言狐狸可以坐着睡蹲着睡躺着睡,得道的狐狸不睡也行,然后替他拢着被子,盼他好眠。
十月下旬,炭火生得并不盛,冷风从窗外灌入,突如其来的寒意刺得他咳嗽数声,睁开眼,正瞧见慢慢关窗的梦尘。
梦尘立即心虚地收手站好。
窗户啪嗒一声合上,星月的微光迅速黯淡。
他眯了眯眼,驱散朦胧的睡意,确认不是自己做梦以后,默然抿唇,侧过头,不发一言。
梦尘咽了咽唾沫,她上回翻窗,是怎么说的来着?
……
“大人想我,我便来了。”
“没有。”
“没有便没有吧,那我想大人了,总可以吧?”
……
是了,依他的脾气,最好是说些好听话,可她彼时虚情假意,此刻真心实意,难过得很,伤感得很,实在说不出什么俏皮的。太皇太后言犹在耳,他们之间,似乎隔了很多东西,没法和金陵那时候一样,玩得纵情恣意。
他又咳起来,梦尘下意识上前,他没有看她,只冷淡地拂开她的手,梦尘尴尬地站了片刻,走也不是,留也不是,想了想,默默地坐在床尾,低头揉着袖角,她穿着就寝的单衣溜出来,从头到脚都凉透了,还是先暖和一会儿,别靠近他为好。
为什么妖不会生病呢,她若也能咳嗽几声,或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