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侧至破晓,梦尘趿着鞋起身,主屋已空无一人。被褥整齐,茶具有序,几乎没留下任何痕迹,梦尘有些怔愣,站了一会儿,拢了拢披风,转身却被门口无声无息的人影吓了一跳,“苍了个天了,你来做什么?”
时月风几步上前,对着她的头发就是一通乱揉,“昨晚我去楼心月,知非说你在这里,坐好,我要审你。”
梦尘一边理头发一边问:“审我?知非告诉你纪眠风的事了?”
“纪眠风就是那小子?”
“嗯。”
时月风剑眉倒竖,重新扯住她的头发,“花尽雪,你不要告诉我,你在一个坑里跌倒两次。”
“松手,松手,”梦尘疼得龇牙咧嘴,“没有的事,我跟他套近乎,只是想拿回九尾和妖力,你也知道,我当年那个禁制太邪性,除了他,谁都拿不下来。”
时月风沉吟半晌,“非要拿回来?”
“你有意见?”
时月风双手枕在脑后,颇有些遗憾,“以后,又打不过你了。”
“你欠揍。”梦尘踢了他一脚,“我堂堂妖君,监律掌刑,镇守一方,给你欺负十年,那是你有福气。”
“姑娘家不要这么凶,事事压人一头,可不好说亲的。”时月风眼里忽浮出兴致,“你说,什么样的夫君才能降住你?”
……
“尽雪,什么样的夫君才能降住你?”
“若想着如何降住我,便永远也降不住我。”她翻了个身,换一面晒太阳,“我自可劈风斩浪,磊落立足,何须俯身低眉,丝萝缠木?”
师姐摇头而笑,“要不说你生了个男儿心肠呢。”
满山苍翠,草木弥望,她懒卧树下,师姐赤足坐在枝叶间,眼前和风暖软,耳畔鸟雀鸣春,她抬眸,“师姐又喜欢什么样的人?”
“嗯……他若喜欢我,便要属于我,从头发丝到脚趾头,都不能放过。”
“悍妻!”
“呸,难道你不想?”
她托腮想了半晌,“我的夫君……只要……哪怕他穷得只剩一个馒头,还想着要分我半个,就够了。”
“若是我,必要关心另外半个的下落。”
……
梦尘翻了个白眼,“降什么降,我降他还差不多。”
时月风指了指床榻,“那么,烈性的小雪姑娘,怎么忽然善心大发,救死扶伤了?他病死,你一样可以拿回九尾。”
“可能我修行得比较圆满,越来越怜贫惜弱了。”
“莫不是,你对他,生了母子之情?”
梦尘一口茶水呛住,她扭过头,难得严肃地盯住时月风,“我觉得,若论辈分,他叫我‘老祖宗’都是应当的。”
时月风行礼伸手,“老祖宗,今日中秋,可否赏脸与在下泛舟湖上,吃饼赏月?”
梦尘尚不及回答,已被他拉扯出门,“还早呢,出门作甚?”
“挑月饼啊,我相中了几家铺子,带你去尝尝。”
梦尘只得跟着时月风辗转于城南的大街小巷,忽有官吏喝道,百姓退避,时月风将她往后一揽,小声咕哝了句:“好大阵仗。”
阵仗确然不小。
应天府府尹、府丞、治中、通判,太常寺卿、少卿,礼部尚书、侍郎、司务……高高在上见都见不到的官老爷们身着祭服,列队出行,简直是百年难见的奇景。满街青罗衣,盈道赤罗裳,其后更有大红蟒衣,飞鱼鸾带,佩绣春刀的锦衣卫随扈,实在是要多夸张有多夸张。
“三品府尹,天子侍卫,”时月风瞟了眼梦尘,笑道:“除了皇帝,也只有那位了。”
六面龙旗开道,金辂缓缓前驱,青地云龙纹的帷幔拂开又掩起,梦尘眼前只剩一片耀目的朦胧,正中端坐的那人玄衣裳,玉衡金簪,衮服九章,龙在肩,山在背,她似是看清了,又似是看不清。
十年前,皇帝派来的内官接他出冷宫的那日,纪瑶抱着小崽子哭得很伤心,她说,“阿娘以后不能陪着你了,小风,待会儿看见一个穿黄衣服的,有胡子的人,那就是你阿爹,他会护着你。”
小崽子根本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何事,只拽着纪瑶不肯走。内官等的有些不耐,纪瑶连哄带骗,小崽子却越来越害怕,“你们要丢了我。”
“胡说,尘儿会跟着你,她会一直跟着你。”
“阿娘呢?”
“阿娘眼下不能一起去,小风不是一直问阿爹是谁吗,阿爹来接你了,别让他等久了。”
六岁的孩子穿上小绯袍,乘小舆,被众人簇拥至阶下,他向那个素昧平生的阿爹走去,长长的头发披在地上,几乎要绊倒,他回头,看到角落里雪白的小猫,脸色才有稍微的放松,走了两步,又不放心地回头,像是很怕她跑掉一般。
小孩子走得踉踉跄跄,一步一回头,惹得宫人纷纷注目,有宫女想来抱她,也有宦官想驱赶她,她气得弓身瞪眼,只盼小崽子快些走到他阿爹那里去。
于是,他再没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