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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没有这样痛吧……那时候怀着希冀和幻想,疼也是甜的。
天已入暮,愁云漠漠,熹微晨光,何处可闻。
石门再度关上,凛玉走出囚室,身形微晃,似乎是用了很大的力气,才缓缓地呼出一口气来。
他整了整衣衫,神色如常地推开正对着的另一扇门。
门内有走廊,廊顶挂着壁灯,影影幢幢地投射下阴影,恍然令人觉得此路漫长无有尽头。
但也只是觉得而已。
凛玉对此已经习以为常,径直走到尽头,本是想推开左侧倒数第二间房门,却意外地看见了走廊尽头,一扇虚掩着的门。
门微微打开的缝隙中,漏出里面的黯淡灯光。凛玉动作微微顿了一顿。
这扇门,至少在他来到这里之后从未开过。凛玉知道是他们心下仍有防备,这扇门里必定藏着什么秘密。
门内已经有人在等着他,熟悉的声音悠悠传出。
“神君,来都来了,进来看看吧。”
凛玉走进房间时,房间的主人正扶着眼镜,抬头对他微笑。
房间内龙息的波动十分不稳,两类略有类似却并不相同的气息混杂碰撞,令桌面上一个白瓷花瓶迸出丝丝裂隙。凛玉皱了皱眉:“你该回去了。”
陈微山体内有庚辰一半神魂,近日来有复苏之态,若是不想让这具身体完全被失去神智的庚辰控制,理应静养压制。
“家父的神魂尚未养好,身为人子岂有不闻不问之理?”那人含笑着抬起头来,赫然是已经被全界通缉的陈微山。
自太微山一架,原本的那副眼镜被闻熹一拳砸成了玻璃渣之后,眼镜的忠实爱好者陈微山在逃跑、布局、策反等百忙之中依然抽出时间配了一副复古样式的雕花金边眼镜,松松地搁在鼻梁上,薄薄的镜片后投射出笑意浅淡的目光。
“是么,我还以为你迫不及待想要将那些神力据为己有才不舍得走。”凛玉毫不客气地出声讽刺。陈微山跟他一起笑起来:“神君还真是了解我,就不能把我想得高尚一些。”
房间布局让人一目了然,然而就是在这样的简洁明了中,却暗藏玄机。
房门正对着的墙壁上逐渐显露出一扇门的形状,陈微山打了个邀请的手势:“第一次带旁人来这里,若有招待不周还请见谅。”
入目是一个玻璃罩一样的外壳,里面浮动着一团浅金色的魂魄,无形无态,令人难以想象这个魂魄曾经的主人是何人。
“托那条蛟龙的龙息养护,老爷子近来意识恢复了一些,不说别的,想来是能认出神君的。父亲,这是凛玉神君,你曾经的好友,还记得吗?”后半句话是对玻璃罩里的龙魂说的,陈微山轻弹了弹外壳,龙魂的确已复苏不少,感知到外界的动态,不安分地翻涌了起来。
“当年事出反常,地狱道家父中本就只有一半神魂,我自知晓实情起在东海深处搜寻数年,近些日子才寻出老爷子当年遗落在东海海底的一半残魂,竟还寄托在一个成精的海螺里,想来是料想自己打不过神君,给自己留的退路,如今倒也的确成了退路。”陈微山漫不经心地往玻璃壳里打进一道神力,斥道,“别吵,再吵不给你饭吃了。”
听懂了“饭”的意思,那龙魂果然安静下来,不甘地蹦跳了几下,归于平静。
做完这样大逆不道的事,他重新看向凛玉:“不过到底只是条小蛟龙,虽有龙族血脉,但终究不如应龙真龙尊贵纯粹,更别提东海西海里那些蛇一样的小龙了,不过就是些四脚长虫,叫他们一声龙都觉得侮辱了龙族。”陈微山一边感叹着时无英雄遂使竖子成名,一边意有所指地说道,“倒是神君家那位的新欢应龙极为出挑,能担得起‘龙’这一名字。”
仿佛听到了熟悉的声音,龙魂波浪般涌动了几下,频频撞击着玻璃壳。
自进到这间密室以来,凛玉始终神情淡漠,既没有踏入诡秘之地的讶异,也没有终于找到庚辰另一半神魂的惊喜。陈微山不由得扭头看了他一眼:“神君不想说些什么?”
“我以为,与人合作,当拿出点诚意。”
陈微山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确实如此,神君想说什么?”
“一团不知是什么东西的杂乱残魂,也敢称是庚辰的一半神魂,你莫不是觉得我已经耳聋目盲到这种程度了?”凛玉语气淡淡,“我早已与你说过,我到沙巢来只是为了查清楚当年的隐情,同时给你们暂时提供庇护,除此之外,天道,抑或是你们,做什么我都不关心。”
陈微山缓缓道:“诚心么,若是神君有,我自然也双手奉上。”
“在那之前,神君可否与我解释一下,闻熹为何会出现在此处?”
作者有话说:
……似乎有点虐?
第34章 毕竟我曾经爱过他
似乎寂静了很久,但其实只是短短一瞬。直到白瓷花瓶终于承受不住龙息暗中的威压,清清脆脆地碎裂开来。
这时,凛玉开口了。
“闻熹么。”他道,“自然是我带回来的。”
凛玉毫不避讳地直视着陈微山:“我与闻熹七千年伴侣,一个易容术而已,旁人认不出来,我怎么可能认不出。他已经发现了沙巢的踪迹,不带回来,莫非还能放任他离开?”
陈微山一顿。
他倒是没想到凛玉就这么毫不避讳地承认了。
他收拢起桌上的碎瓷片放在手心:“那神君可知道,我想让闻熹死?”
“或者不是我,而是家父。魂魄融合在一起太久,我实在是受他影响,难以自控。”陈微山若有所思地按了按心口的位置,“但很奇怪,明明神君送家父下了地狱道,我却甚少感知到家父对于神君的恨意。”
凛玉并不理会陈微山的言语挑衅:“闻熹若死在这里,沙巢也别想安生。他既然来了,又发现了端倪,为今之策,只能暂时关押,再做打算。”
碎瓷片在手心中逐渐成型,陈微山一挑眉,便也不再掩饰:“那神君最初为何对沙狐说‘凡人而已’?”
凛玉淡淡抬眸看了他一眼:“‘为何’?——因为我曾经爱过他。”
“毕竟是曾经的爱人,如果可能,还是想放他一条生路。”
最后一片碎瓷似乎稍稍歪了一些。陈微山不甚在意地吁了口气,把碎瓷片往外推了推。须臾,他抬头笑道:“神君的回答总是让我意外。如今为什么又改了?”
报纸上赫然是闻熹跟应明烛的最新八卦。起源是某快递员在闻熹家里看见了龙族新秀应明烛,应明烛还帮闻熹签署了快递,外界纷纷猜测应明烛已登堂入室,住进了闻熹家中,一时间各种声音都有。
“可惜桃夭还是要有后爸了。”陈微山叹惋道,“神君就这么笃定这些事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