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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几声,很快捂住嘴巴,肩膀收紧,剧烈地咳嗽:“没事……我……我只是呛到了……哈哈……”他仿佛听到了血液倒流的声音,耳朵一片轰鸣,眼前的景象也出现重影,闪闪烁烁。
他选择隐瞒。
兰鹊想要一如往常腻在他身旁午睡,玖却坚定地拒绝了,表示他需要做一些“私人”的事情,不能被看着。鸟的思维很直接,兰鹊顿时感到不悦,伸长脖子往他头发上啄了啄,力度很轻,比起指责更像是撒娇。
“抱歉。”玖还是摆出一副抗拒的姿态。
无奈之下,兰鹊愤愤地飞出洞穴,不知道去哪里了。玖望着它的背影,松了口气,但喉咙里抽搐的疼痛将这声音扭曲成干咳,浓重的铁锈味从齿缝里钻出,弥散在整个口腔。他顾不上掩饰,倒在地上,身体不住地痉挛。先前的精神仿佛只是昙花一现,此时他浑身疼痛,失去了的部位似乎还在原处被撕裂、被灼烧,连内脏也如同坠入火海。
细碎的雨丝终于落下来了。
空气有了明显的湿润感,粘腻地覆盖在皮肤表面,玖却浑然不觉,死死咬住牙关,不让自己发出太大的呻吟。他无法通过感官知道其他动静,只是痛苦,由内而外充斥着血腥和惨烈,就像他曾伤害过的人那样。玖从不知道踏上死亡的道路是如此折磨,意识活跃地跳动,进一步强化了对痛楚的接受,因此对身体每一处都清清楚楚,能体会到皮肉慢慢绽裂、骨头深处咯吱作响以及血液不断地向外流失。
或许他早就腐臭了?在被迫答应嫡脉的条件时,就坠入了沼泽,和那些枯骨、碎屑一同,从根子里就烂了。短暂的回光不是恩赐,是对他无情的嘲讽,让他意识到一切都晚了,除了滑进深渊,没有别的选择。
兰鹊的叫声忽近忽远,玖怀疑是错觉,但他没有力气爬起来,朝那个方向瞧一瞧了。他很累,连呼吸都嫌烦,指头在痛苦中抓挠地面,沾满了泥土。他又听到另一种窸窸窣窣的声音,像什么东西在爬动,充满恶意地接近。
突然,纠缠的影子在石壁上摇晃,玖留意到那是一条巨大的蛇,在它上方,兰鹊焦急地叫嚷,爪子和翅膀同时动作,尝试把巨蛇驱赶。巨蛇却偏执地占据洞口,并逐渐深入,或许是想霸占这里作为巢穴,腹部摩擦石块时发出沉闷的响动,沉甸甸的。玖皱起眉头,尽管他嗓子嘶哑,呼出的只有虚弱的热气,但努力张开嘴巴:“兰鹊……不……”
蛇皮色彩斑斓,头颅尖锐,毫无疑问是一条剧毒的蛇——鸟再凶狠,也不太可能打败对方,特别是双方体型有差距的时候,它险些就被蛇尾卷缠,尾羽不由自主战栗着。
洞口比较狭窄,巨蛇凭本能察觉鸟类很难发挥实力,越发嚣张地反击,把身子往洞窟内移动。兰鹊一方面要躲着毒牙,一方面怕玖会受到伤害,更加烦躁,叫得一声比一声高亢。巨蛇狡猾,趁它节奏稍乱,昂起头疯了似的撕咬,从玖的角度看过去,只是一片飞快移动的影子,根本不清楚具体发生了什么。
“兰鹊!”他再次发出让对方躲避的讯号,依然没有回应。在一番嘈杂过后,所有声音突兀地停止了,玖顿感不妙,使出最后一点力气,向兰鹊的方向爬动,在身后留下暗红色的痕迹。
就在几步之遥,巨蛇的尸体映入眼帘,头颅还朝着洞窟这边,露出尖利的牙,但已经失去那股猎食者的强悍了。玖不感兴趣,匆忙挪开目光,忘记自己要安静死去的计划,张开手臂抱住飞扑过来的鸟,鼻腔充斥着血的味道。
兰鹊在他耳边低声叫了叫,一身漂亮的羽毛脏污不堪,鸟喙也断了,粗糙地磨着他的皮肤。但玖完全不介意,只是心疼,自己却也支撑不住了,倒向结实的地面,除了手臂,别处都瘫软了下来。
“……”
见状,兰鹊稍稍退开,用爪子推着巨蛇,似乎想让他把这富有营养的肉吃掉。玖哭笑不得,又觉得无比悲凉,现在的身体早就是破了的口袋,血液、脓浆和他的精力全漏出来了。他挣扎着摇摇头,示意不再需要鲜肉,但兰鹊不理解,一次次推动圆鼓鼓的蛇躯,神态看起来比之前颓萎了不少。
沉默了一阵,玖忽然明白过来,眼睛缓慢转动着:“你受伤了……天哪……我为什么没注意到……”
正因为在与巨蛇的缠斗中被咬了,兰鹊才表现得这么急迫,不顾他反感,一个劲要他吃东西,害怕之后没办法照顾他。玖意识到这一点,眼眶发酸,可惜看不清对方到底伤在哪里,只能伸手摸索。兰鹊还故意避着,叫声低缓下来,脑袋凑在颈边眷恋地蹭了蹭,动作却越来越僵硬。
玖深吸了一口气,搂着有些昏沉的小家伙,爬向逃生舱的残骸,那里还存在一个隐蔽的、可启动的空间,非常狭窄,像一枚胶囊包裹住他们。低频的机械声响起,玖没有犹豫,更用力地抱紧了不再叫唤的鸟,嘴角淌开一丝暗色的血:“兰鹊……我后悔了……就算要付出代价……”
他的眼前突然一片漆黑,从四周探出的尖利的刺针狠狠戳入身体,穿透皮肉和骨头,把他、兰鹊与逃生舱中的机器连接在一起——筹谋多年并希望赢得那个王座的家族即使衰败,也还暗中计划反攻,将被放逐美化成他们艰难的努力——玖知道他们需要什么,作为一条任人驱使的狗,他不应该产生自主,只要在临死前转移意识,让这些玩弄人命的家伙给他一具新的身体,哪怕是完全机械的。
如此一来,既能堵住悠悠众口,又能把好用的家伙保留下来,重新变成他们手中的工具了。他们唯独没考虑到的,就是玖的想法,自以为他平日默默地承受,脊背早就扭曲定型,注定屈服。
星球终于被细密的雨幕笼罩,被冰冷和潮湿折磨的动物莽撞地寻找庇护所,两三只豚鼠一般的生物撞入了洞穴,警惕于里面的气息,又不得不跑进更深的地方。它们在嗡嗡作响的残骸附近待着,很快,这些对它们毫无意义的动静停止了,安静得只剩雨声。
这并不是绵长的暴雨,几分钟后,淡薄的阳光透过云层,小生物们匆匆离开洞穴,混入树林里其他寻找食物的种群里。它们习以为常,就像日夜轮换,一切都没有改变。
……
犹如鱼回归海洋,鸟穿行于空气,或者婴孩浸泡在羊水中……玖重新找回意识的一刻,世界陡然亮了起来,温暖而舒服的感觉萦绕着他全身,令他不由自主发出了一声轻叹。当他睁开眼睛,四周的景象并不是想象中那样狭窄、拘束,更不是禁锢他的囚笼,而是极为熟悉的地方——
宴会时宁静的花园。
这着实令他惊愕不已,死后他的意识本该被那些人导入囚禁的狭小空间,不可能放任他在外游荡,但身旁的一草一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