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催促玩家进入一动建筑,这可是很少见的情况。
那么只能说明教堂中有不同寻常的东西在等他。
他回头看了一眼,并没有发现颜漪追上来, 当然也不排除她打算一直留在猎人小屋中, 不出意外的话等其他人通关, 她也能顺利通关。薛曲柠不排斥这种方式,每个人有自己的选择,什么样的选择决定他们在排行榜上的什么位置。很显然游戏在选拔着什么,所有能够通过选拔的, 不论方式如何,结果都能被游戏接受,那就足够了。
前提是这些人要能通过选拔。
他在大石头后面坐了下来,用了一整个白天来观察这个教堂。
他比较幸运——虽然大门紧闭,还是有几扇窗户在目光所及的地方,他透过反光的玻璃,能看见里面的确聚集了不少人。
有五六个用白色头套笼罩着自己的牧师。
还有十几个教徒,正在牧师的带领下进行虔诚祷告。
教堂中的蜡烛点得不少,但是都聚集在最中间的一个巨大十字架周围,其他的角落被晦暗不明的阴影吞噬,看不见全貌。
天色快要黑下来,他才拍了拍衣服,从树上跳下来,继续坐回大石头后面。
现在问题来了,那些教徒究竟从哪来的?之前大雪封山,他们几乎不可能靠走就来到教堂,但是风雪停下来之后,上山的只有一条路,他沿着这条路走这么久,为什么没有看见他们?
啊,也不对。
他们的确可以在大雪封山的时候上来。
只不过可能上山的时候有一百人,最后穿过大雪来到教堂的,可能只剩寥寥几人。
在教堂的火光被彻底点燃之时,太阳也落入了地平线另一边。
颜漪依旧没有出现,甚至他再也没有看见其他任何一个玩家。不过现在他没怎么关注这个问题,因为教堂的门突然开了。
教徒纷纷从里面走了出来。
火把的火光即将照到薛曲柠身上之前,他敏捷地退进黑暗,正好与其中一个牧师的目光错过。
这些教徒有的哭着,有的笑着,有的双手合十,口中虔诚地念念有词,仿佛在教堂里受到了醍醐灌顶的教诲,这会儿正感动地落下泪。
就连微笑的教徒也被感染,眼角巴巴地挤出几滴眼泪,看上去相当荒诞。
薛曲柠就蹲在黑暗中,看着这些教徒心满意足地离开,没有放过一丝他们表情的变化。
也就是这时,他发现这些人都有一个共同点。
……他们看不见。
出来的教徒一共二十几个,全都是瞎子。
下山的路只有这么长,薛曲柠索性跟了一段距离。这些人的确看不见,他们虽然镇定地向下走着,也非常幸运地没有踢到石头,然而依旧可以从一些小细节中看出。他们的双眼充斥着不明显的血痕,眼神无光,落在旁人身上的目光像穿过了身体,落在了更远的,不知名的地方。
他们走路非常缓慢,在接连两个岔路口,他们都会露出茫然的目光,像无头苍蝇一样原地转圈,然后突然一人兴奋地走向一个方向,口中嚷嚷着:“神谕让我们向自己的右手边转弯……”
于是其他人全都信服地跟了上去。
在某一段路,薛曲柠停了下来,他摸着岔路口的枯树干,沉思了一会儿,又转身回到了山上。
现在是晚上,对玩家来说相当危险的一个时间段,也许这些教徒能顺利离开冰原,但是他不一定。
而且他知道这些人眼瞎的原因了。
半个小时后,教堂的大门被敲响。
一个矮小的修女打开门,那一瞬间,她露出的并非慈爱的目光,而是警惕,虽然只有短短一瞬间,薛曲柠还是捕捉到了。
但是他却当做没看见,而且露出一个茫然的表情:“您好,请问……有人站在我面前吗?”
修女显然松了一口气,不过眼中的警惕却没有消失,而是越发浓重。她露出一个温和的笑,轻声道:“您好,请问您这么晚来敲门,有什么事儿吗?”
说话的同时,她垂着的手突然对身后挥了挥。
薛曲柠看见了,却佯装不解,苦恼道:“我之前碰上了一场大雪,在山里困了太久,然后眼睛出了点儿问题……我看不见您,请问这里是教堂吗?”
“是的,您怎么找到这里的?”她依旧温声细语地问,身体却堵在门口,看上去暂时没有让他进去的意图。
“我在路上碰到一伙儿好心人。”薛曲柠露出感动的神情,甚至感动出了眼泪,“他们告诉我,这里有一个教堂,可以收留我住一晚。”
修女冷眼看着他,薛曲柠的眼神看上去落不到实处,眼白上也有血丝。
她伸出手在他面前晃了晃,突然伸出食指,作势要刺入他的眼眶——然后停在他眼睛前面不到一厘米的地方。
那双眼睛依旧茫然,在她出手的时候也没有眨眼——看来真的瞎了。
“您应该得了雪盲。”她柔柔弱弱道,“您为什么要到这儿来呢?这里可没什么人烟,如果您想明天下山,大概还得休养好几天,才能去其他地方找医生为您的眼睛检查。”
薛曲柠感动地赞扬她:“您一定是个善良的人。”
牧师再三确认他是真的瞎了,这才犹犹豫豫地让开一条路,期间眼神不自觉地瞟向内室,嘴上却跟他聊着:“您快进来吧,外面肯定很冷。”
薛曲柠瞪着无神的双眼点头,缓步迈向让开一条缝的大门。
在跟修女擦身而过的瞬间,刚刚还温婉可人的女士露出了一个不自然的狞笑,挥手举起一把森冷的屠刀,刀光刺入薛曲柠的眼中。
屠刀从他眼前划过,割断了他几撮头发,扑簌簌落入他衣领中。
“唉?什么东西?”他慌张又迷茫地拍打着肩膀四周,“有东西掉下来了,是虫子吗?”
“没有呢。”修女森冷地看着他,又缓缓露出一个温婉的笑,将屠刀悄悄藏在身后,“大概是灰尘落下来了。”
“是吗?”薛曲柠适时露出了疑惑的神情,显然不太信。
而且多了一丝警惕。
这个态度是对的。修女点点头,目光越过他,看向另一个角落,努了努嘴。
因此她也错过了薛曲柠闭上双眼前,露出的那一瞬间不自然。
地上全都是血。
他的脚边不远处,甚至还有一具尸体。
从他脚下开始,一条铺着红毯,穿过教堂直达十字架的走廊,几乎被鲜血和断肢覆盖,一副血腥的地狱场景。
也亏那些教徒能在这种教堂里做祷告。
也得亏他们全都是得了雪盲症的“半瞎”,才没有发现这副场景。
于是他们能活着走出教堂。
甚至离开前虔诚地祈祷着明天有晴朗的天气,方便他们再次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