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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司老师家里,等找到合适的房子租再搬。”
以为傍上的是朋友,没想到他儿子倒是出息,傍上的竟然是个年轻上司。要不是上司是个男的,杜莉简直要怀疑他是让人给包养了。管吃管住,还给发工资,怪不得跑了几个月都没落魄街头,灰溜溜回去芫州,害她白跑过来一趟。
“看这情况,你是打定主意在这长驻了?”
“这挺好,夏天凉快,冬天有暖气,羊肉串一根那么大。”
“离我和你爸还远,对吧?”杜莉苦笑。
任舟抬起脸,毫不犹豫地回答:“对。”
杜莉本来已经起身打算往外走了,听他答得这么痛快,回身把一张银行卡摔在桌上:“狼心狗肺的崽子,你小时候我有难处,照顾得少了,可也没缺过你吃穿。现在有能力了,想着好好对你,你就只会跟我作对!亏我还大老远带着卡想给你补贴补贴生活,你就是这么跟我说话的?”
任舟腾地站起来,捡起卡片丢出了窗外。“不缺我吃穿我就得跪下了冲你感恩戴德是吗?给我钱我就得鼻涕一把眼泪一把说我很感动是吗?你少看点儿垃圾电视剧吧,以为自己是苦情女主在这逆袭母子关系呢,还挺会演。以前不管,以后也不用管,你补贴的根本就不是我,是你自己那些年的歉疚心理。我现在吃住不愁,有钱你就去资助山区小孩儿,比浪费我身上值当。”
他的言语因为重度耳鸣而完全没法控制,扭曲成怪异的声调。杜莉横眉怒目的脸像恐怖片中突如其来的巨型特写,在眼前忽然放大,压迫得他连眉骨都隐隐作痛。他挣扎着想将涌起的气血压抑得平顺一些,起码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像个疯子,可双手被胸腔剧烈的起伏支配着,颤抖出不正常的幅度。
杜莉的眼泪滑过腮边,又被她用力抹掉。她深呼吸了几次,再没说出什么。走出门前她深深地望了任舟一眼,齐海阳回头看看朝他点了下头的司君遥,慌不择路地追了出去。
药呢,他的药呢…
任舟的手指不听使唤,伸了两次才摸进了外套口袋。左边没有,右边也没有,钥匙、烟盒、打火机,稀里哗啦洒在桌面,唯独不见那一小块铝箔药板。
“你想找什么?”司君遥的声音忽然响在耳边,任舟惊起,才意识到他还在身旁,扭过头血红的双眼瞪了他好一会儿,不知想起了什么,跌跌撞撞冲出门。
司君遥把桌上的东西囫囵扫进手里,紧接着奔了出去。
任舟跳入街路,走得相当急,任他在后面怎样喊他名字都没停滞半步。他状态坏得惊人,腿脚倒是利索,司君遥追了半条街,最后干脆拔腿奔了一段,用身体拦住了向前猛冲的任舟。
“去哪?嗯?”
任舟气也喘不匀,低头看着他斜后方的路,好像随时又要逃跑,磕磕绊绊地回答:“你让我自己呆会儿,就一会儿。”
“不行。”司君遥说得干脆。
任舟刚倾身迈步,就被他顶住肩骨搡回原地,重复了几遍,任舟终于崩溃地朝他低吼:“司君遥!你就不管我不行吗!非得看我这样吗?好看吗?!”
他布满血丝的眼睛被擎住的眼泪蛰得生疼,一嗓子喊完,对上了司君遥罕见的拧紧的眉心。可能每个人在一塌糊涂的时刻,最渴望也最害怕的都是关怀,无人问津就独自崩溃,一旦被温在怀里,满心委屈就再也藏不住。
“我想吃药…”把脸埋进臂弯的同时,任舟说。
第20章 我们都没错,只是病了
司君遥伸手揽过任舟的后颈,把他带到居民楼间的一条窄巷。尽头的铁艺栏杆锈迹斑驳,枫藤却正值好时节,殷红地叠着叶片,卷着青嫩的蔓尖。
他把任舟蒙脸的胳膊拉下来,掏出烟盒,往他唇间填了一支,点上火。自己也点了一支,偏过头,让烟雾缓缓攀过脑后的灰色砖墙。
任舟做不到他那样连抽烟都从容优雅,低头狠吸了几口,呛得眼里发水。司君遥没有贴心地拍背给他顺气,而是按了按他左胸口,“阿舟,药在这儿。”
任舟把手拍在口袋上,铝箔药板哗啦一声。他把半支烟丢在脚下,按出一颗药片,仰头干咽了下去。还没来得及藏,司君遥就朝他伸出掌心,他想立时团碎了销毁进一旁的垃圾桶。但也许是这巷子太逼仄,烟雾中,司君遥比他高出去那几厘米产生了巨大的压迫感,迫使他不由自主地把药递了过去。
“阿舟…”
任舟听见他喟叹一般的呼唤,抢先一步坦白:“轻度躁郁症。我能正常生活,不舒服的时候吃药就行了,犯病也就是情绪不好,折腾折腾自己…我不是精神病,没有攻击性,不会伤害别人,我…”他开始后悔当初在医院就把诊断给撕了个稀碎,不然拍下来也能在这样的紧要关头作为科学定义,毕竟这玩意儿太难解释了,所以他从来没跟第二个人说过。
司君遥的半支烟也轻巧地落在了脚边,眼里没有困惑,也没有悲悯。他从口袋里掏出铝箔药板上剪下的一截,小小的白色药片在透明塑料窗里轻晃,抓住了任舟的目光。
“草酸艾司西酞普兰片。重度抑郁,预后一年停药,半年复发,住院三个月,出院继续服药。服药半年认识了糖粥,用药稳定减量,现在一天半片,出门备用这一片为了对付应激。”
任舟一片空白的表情恰如其分地暴露了他十九岁的脆弱,他盯着那一小片药,似乎消化不了司君遥给的信息。
“你说…什么?”
“说我知道你想解释什么,又在隐瞒什么。说你和我都没有错,只是病了而已。我想见你其实是为了感谢。你没有治愈我,却也真的治愈了我。所以,把我最喜欢的风衣抓烂这件事,就不和你计较了,但不能有下一回了,知道吗?”
任舟顺着司君遥的目光,看到了他皱成一团的风衣下摆。那是他刚才和杜莉对峙时,在圆桌底下揪的。那时候司君遥连看也没看一眼,更不用说阻止,任他丧心病狂地抓着,抬头小名片一递,瞎话编得滴水不漏,现在却皱着眉毛心疼得直吸气。
任舟捡起那片衣角,很难看地笑了起来。
司君遥打算载任舟回云生路,可任舟还惦记着电影,坐在副驾驶絮絮叨叨:“咱俩肯定跟徐彦命中相克,买了四张票了,毛都没看上一根,净贡献票房了…反正两回也都是怪我,那可能只有我跟他相克。粉个演员还得批八字吗,那我粉你为啥就不用,遇见你什么都是好的,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他吃了药,强行平静的雾霭渐渐漫上来,营造出浓重的睡意,虽然嘴还在动,可眼皮已经沉得掀不开缝隙。
“阿舟,困吗?”
“唔…我不想回去,你兜一会儿,我一会儿就醒…”
醒字还没吐净,任舟头一歪,彻底被浓雾淹没。
司君遥绕过城中心的主干道,开上了河堤边路。车轮带起纷飞的银杏叶,如同一场盛大的蝴蝶迁徙,未及收拾的金黄映着河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