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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饱了饭自觉身强体壮,现下却觉得被风寒侵体,炸了一脊梁薄汗,腿肚子也开始转筋。
    取向这事儿,早晚也瞒不住,在云生网咖两个月,因为他年纪最小,谁都把他当亲弟弟对待,他也不愿意再假装什么,闭闭眼,打算干脆认了。反正司君遥对他一见钟情,虽说碍着面子说先做好朋友,但他俩也是早晚的事儿。再加上司君遥今天的小形象树立得大方又端庄,认了完全不丢面子。
    任舟正组织语言,兜里手机突然震了,他掏出来陡然看见屏幕上新存的号码正闪着“司君遥”的名字,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手汗一滑给扬声器碰开了。
    司君遥温柔低缓的声线在众人的包围圈中心响起:“阿舟,内裤,你…换了吗?”
    第16章 司航
    一圈人沉默着,似乎共同目睹了“正经人”三个字在半空碎裂的惨状。任舟狗急跳墙,手一撑,跃出前台,连滚带爬骨碌出大门。
    司君遥听他话也不说一阵扑腾,本来就百结的愁肠更是拧得发紧,坐在车里,把额头抵在了方向盘上。
    刚才送任舟回网咖,他装得足够镇定优雅,其实心里的小人儿早就卡住任舟的颈子高声质问,问他究竟在大家面前怎样介绍的自己,又讲了自己什么,怎么简简单单送个人,跑出来一个团围观。
    他勉强开出巷口,就贴边停下了。马上追打电话显得太殷勤,只能翻出电影票、用餐和购物小票一张张叠整齐,以此来消除莫名的心焦。
    翻到衣服小票时,他忽然发现,在卫衣和牛仔裤的条目下面还有一条满额赠品,赠品名赫然写着:男士内裤〔白色/均码〕。结账的时候,店员确实用服务业特有的腔调叽里咕噜说了一串,但他急着回餐厅,刷了卡就一直点头答“好”,一时不察,居然给自己埋了这么尴尬的一颗雷。
    假如糖粥是女孩,那他便毫无威胁;可糖粥偏偏跟他一样,也披了个女号,关键还长那么好看,性质突然就变得完全不一样。他怕任舟误会他在钓鱼,几乎想中止这次会面,但最后仍然得体地关照了他小半天,并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很正直,结果被一条赠品内裤戕害,他脸滚方向盘,深刻地体会到了什么叫绝望。
    任舟这顿扑腾终于结束,关了免提,把话筒捂住清了清嗓:“啊,换了,盛情难却。”
    司君遥立刻从方向盘上抬起脸:“容我解释一句,它是店员附送的满额赠品,我结账太急没注意,刚看小票才发现。如果冒犯到你了,对不起,我真的没有别的意思。”
    原来白内裤不是司老师的性暗示,而是店员下回再来的明示。
    任舟说不上是什么心情,手伸进卫衣下摆,摸了摸肚皮,小指划过松紧合宜的裤腰,笑得干巴巴:“这么回事儿啊…我没多心,还感觉照顾得太周到了哈哈哈。”
    听他这样开朗,司君遥松了口气:“那就好。喝板蓝根了吗?”
    “正准备冲呢,你就来电话了,没拿稳,手机摔了一下。”
    “那替我给手机道个歉,下次请它和它主人一块看电影。”
    “嗐,他主人说了,请给他一个露富的机会。”
    “好啊。”
    挂断电话,车里的小阴云就散了个干净。司君遥把叠得整整齐齐的小票揣回口袋,绕向邻街,回家去了。
    阿白也没猜到他回来得这么早,还没来得及枯干叶片冲他耍脾气,迎着午后出的太阳,叶片挺括地看他开了门,径直走过来,然后蹲下去将它的瓷盆圈在了怀里。
    一直提着的那口气,绵长地降落在阳光染亮的地面。司君遥摩挲了阿白几下,轻声汇报:“好像成功了,从各个角度来说都是。”
    取得了谅解,结交了朋友,也朝着更好的方向又迈了一步。就像雨过天会放晴,错过的电影总还有机会看到,他似乎敢于对顺理成章又状况百出的生活有所期待了。
    手机在口袋里震起来,他期待着什么,却在下一秒被重新投进倾盆大雨,身上的热量被迅速浇熄,一片无边雨幕里,他听见周念虚弱的啜泣:“阿遥,我刚才睡午觉,梦见了你爸爸。他说,风太大了,他很冷…怎么办啊阿遥?怎么办…”
    司君遥把左手搁在阳光底下,白皙的手背上,暗蓝的血管曲折地生发着支脉。他吊着机械的平静回答:“妈,换季了是会冷。我明天请假去看他,把风挡一挡,你不要担心。”
    “换季…是秋天了,降温降得厉害。阿遥,他可能没有钱买衣服了,是不是?”
    司君遥想说两个月之前刚去添一次纸钱,想了想还是附和道:“是。我再给他寄一些,买厚衣服。好吗?”
    周念吸了下鼻子,声音稍稍稳下来,犹豫地问:“明天就去?”
    “对,明天就去,一早就去。还是老样子,到了给你发照片。”
    “好…你忙吧,妈妈没事。”
    “注意身体,明天再联系。”
    司君遥把沐浴阳光的左手翻过来,亮晶晶的汗液洇满掌纹。他是传闻中的“断掌”,在他还懵懂的年纪,邻里亲戚就常扒着他的掌心摇头说难怪。断掌克六亲,妨父断血脉,不过是再普通不过的几条线,却好像真的可以划定人的命运。
    他从来不信这些,但仍然却被按成了迷信的印证。因为他确实没有父亲,甚至还是个遗腹子。
    关于父亲,他的全部记忆只有一块碑,有来自外婆外公的咒骂,还有周念时常念叨的那些琐碎的细枝末节。他知道司航怕热,一张凉席能从五月铺到九月,也知道司航手巧,别说围巾,连毛衣都织得来,可他不知道司航是哪里人,怎么娶了周念,又为什么丢下了他们母子,死在了大海里。
    他问过,但是没人告诉他答案。他从出生起到现在,做了二十几年孤儿,年年都是不明不白,却年年都要去碑前看他。他不去,周念会哭,整宿整宿地不睡。司君遥后来想,算了,那块石碑他扫了上百次,就算里面躺的是截树枝,也有感情了,还需要问它从哪折落吗。
    只是,他原本期待的明天、后天,或者随便那一天,因为这通电话褪了色。他木然起身,去直饮机边,切割好了又一周的药片。
    如果不是因为第二天的自驾,司君遥或许一整夜都会放任失眠。他使用了所有助眠方式,终于抢在天亮前眯了两个小时。老家就在邻市,刚好是一个他不必时常回去,但如果周念有事,他又很快可以赶到的距离。他把自己从勉强的睡眠中拖起来,驶入车辆还很稀少的城际高速。
    市郊安息园,四周应景地荒烟蔓草,园内却绿化得很齐整。他带了擦布,把石碑周围零落的枯叶拂掉,又拭去了积尘,摆上一篮白菊。如今扫墓不提倡带祭品,可周念一定要他带份绿豆糕去,哪怕摆一会儿再带走也行。她不厌其烦地对司君遥描述过司航吃点心的样子,甜渣沾在嘴角,笑得阳光灿烂,就像他碑上的那张相片。
    司君遥拍完照,蹲了一会儿,这面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