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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任舟在窗外渐亮的天光里,像几小时前急切地奔入车站时那样,掌心蕴着不知哪来的力量,仿佛这夜是他驱散,晨曦是他点燃,连熬出了痕的单眼皮都挑动出奕奕神采。别说给自己发配到一千五百公里之外,现在给他嗦口泡面,让他去北极给大白熊当网管都没问题。
    栀白说话的语气总是淡淡的,却刚好都接得住他天马行空的各种梗。听他叭叭的时候从来没有不耐烦,也从不敷衍,简单一两句起承转合,再分享出自己的心得,还能适时拓展话题。
    任舟从贫瘠的词汇库里扒拉了半天,瞧见“春风拂面”四个字,顿时一巴掌拍在大腿上。就是这种感觉,而自己就是根儿生机勃勃的狗尾巴草,迎着微风,只等抽出花穗,在柔暖的拂动中摇个够。
    汗脚大哥在他响亮的拍大腿声中醒来,拱皱鼻梁,袖口蹭了蹭嘴角,招呼也没打,唰地一声拉开窗帘。清透的曦光跃进车厢,陆续唤亮了几双惺忪的睡眼。任舟无声地骂了一句,抬起手,遮住了被晃痛的瞳仁。
    这时,栀白刚好发来一条消息,他只睁右眼,逆着光看到一张动图表情包。是他发给对方的那只小企鹅,依旧在太阳底下蹦得弹悠悠,只是“我日”的“日”下面添了两笔变成了“早”,莫名其妙从感叹词转化为不那么顺嘴的早安语。
    “起床上班了,你吃了早饭睡一会儿。早安,糖粥。”
    任舟握着手机的双手垂下来,落在发凉的外套上。发了会儿呆,他伸直双腿,抻了个肆无忌惮的懒腰,脚底的小箱子被踹得滴溜转,大哥赶忙搂住,刚想冲他张嘴,突然看见这个从上车就一直垮个脸的小伙子对他无比灿烂地笑起来:“脚哥,吃泡面吗?”
    新买的切药器到了,别管多小的药片,放进去扣上盖子,轻轻一按就能完美分成两个半圆,司君遥再也不用拿叉子怼它个四分五裂不知所踪,不由得感叹人性化设计的美好。
    他叼着这半片药,苦涩的气息顺着齿缝溜进来,他给自己接了半杯水,又从阔口瓶里舀了一罐给阿白,双手各端一只去了阳台。
    阿白可能是他家唯一的彩色。黑白灰的装修,黑白灰的床单,黑白灰的衣服,司君遥有一套目之所及都是黑白灰的房子,和一个同样黑白灰的自己。
    听从了黄医生的建议,他放弃了饲养宠物,转而去花市抱了一盆栀子回来。没想到栀子比吉娃娃或者小野猫还要坏脾气,缺水立刻蔫了满身叶子,喝了自来水要长黄斑,不通风还会生蚧壳虫。
    司君遥当初买它不过45块,抱回来一年,连药和肥,带喷壶水瓶松土铲,花进去它身价的五倍不止。可阿白依旧今天掉叶子,明天生虫害,半点不带省心。
    幸好今年春,它虽然病歪歪,可也知道得在新主人面前炫耀一下自己的美丽,带病开了五朵。雪白的大朵香片惊艳了司君遥,于是给它取名叫阿白。
    阿白脾气虽然坏,可司君遥借了它名字作伪装,也不好总是教训它,仰头送了药,把晾好的水贴着根给它也喝了痛快。托盘无声地聚集盆底渗出的水,映着窗外一片晴朗,萌发出粒粒光点。
    指节抚过叶脉,截断睡眠的痛苦在药物溶解中渐渐消退。情绪在刚才几个小时里无限低落又因为某人而跳动,此时逐渐被强行拉到一条无形的线上,消弭了正负两面,在原点两端缓慢拉长。
    他又成为攀附麻木而生存的人,平静地转身,准备面对新的一天。
    旋开的脚步又停滞,司君遥回头,把手心贴在阿白的白瓷盆上,轻声跟它交代:“我好像,交了个新朋友。”阿白没问他,是他自己一定要说。叫糖粥,很会夸人,不拘小节的年轻姑娘,似乎在离家出走或是任性流浪的路上。饶是他声音低磁,堪比深夜电台主持人,也把阿白说烦了,它又没手机,它哪懂什么网络一线牵,迎着司君遥的注视,没好气地飘了片枯叶。
    “总之,我很开心。”他捡走枯叶攥在掌心,举起两只水杯轻磕出一记干杯。
    阿白没说话,阳光也静悄悄。司君遥从平直的情绪曲线中挣扎了很轻微的一下,提起了唇角。
    第5章 晚安、早安
    任舟也很开心,大哥吃完泡面就抱着珍贵的小皮箱下了车,对面座位换了位大妈带小孙子。这孙子原本攀上爬下地闹腾,却逐渐被假装垮起脸的任舟所震慑。
    任舟是高冷模特挂的长相,因为太立体,所以总显出生人勿近的锐气。一旦不苟言笑,没褪干净的那点婴儿肥就盖不住他的气场。再伸手摸摸右耳垂上那只小银环,别说孙子,大妈也有点哆嗦。
    在他的震慑下,后一半路程四周都很消停,他在列车的摇晃中睡了个香甜的整觉。
    深夜再次降临时,他早倚在车门边抽完了剩的几支烟。那小孩儿天黑就开始闹觉,背着抱着怎么都不行,把邻座女孩的小裙子蹬得全是鞋印。任舟拎起背包,把座位空给一脸惨淡的女孩,让大妈把孩子撂平了睡,自己挑了个没人的车门边吞云吐雾,等待抵达目的地。
    他的目的地是S市。
    跟齐海阳成为哥们儿之前,他对S市的印象就是“大北边”。倒是齐海阳隔三差五回去几趟,回来给他带两兜子特产小吃,顺便把那条贯穿城市的河描述得风光无限好。可惜任舟老家最不缺的就是江河湖海,边吃边嫌弃,气得齐海阳虎口夺食。
    跟齐海阳吃散伙饭那天,还说国庆去找他,转个身的功夫,他就尾随而去,叫齐海阳知道了准要喜出望外,没准还会自作多情把“为了他”的帽子扣过来。任舟不想面对这种恰好跟人屁股跑了一趟的尴尬,也不想打扰他与爸妈的斗争以及跟小女朋友的恩爱,打算先稳定下来再另行通知。
    然而,他忘了一件事。
    “他妈…招人那网咖叫啥我忘问了…”
    站前广场的小风一吹,任舟愣在原地。杜莉给了他一张好脸,却没能顺便给他个时时都好用的脑子。
    订票一时爽,下车懵逼党。网管就业未办而中道给自己整迷路了,他掐着自己的后脖颈愤愤地骂了句脏话。
    午夜的站前依然人来人往,一整排24小时快餐店灯火通明。任舟从建筑的阴影走入光线,三四个大姐忽然从各个方向包抄上来,任舟周身大穴瞬间被死死封住。不等他张嘴问,她们异口同声地吆喝道:“小伙儿,住店吗!”
    “不住。”他暗暗下了力气,企图夺回背包控制权。
    “我们家淋浴电视空调啥都齐全!”
    “我们商务房有大电脑!”
    “我、我家能介绍在地陪游,个保个漂亮!”
    前两个还真有点动心,这第三条配上大姐挑眉“你懂”的表情,任舟顿时泛起一身鸡皮疙瘩。住不住店倒是小事儿,公主出逃第一站就稀里糊涂失足那可就亏大了。
    他慌张中被几双手钳着踉跄了几步,突然回头朝后一指:“卧槽,谁掉的手机!”
    几个大姐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