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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打针的时候给他买一只小罐头,把果肉一勺一勺喂给他,自己只喝点儿剩下的甜水儿,剩的那个玻璃罐带回去就是他的水杯,连着几天盛了水都还能咂摸出甜味。后来…其实也没有什么后来。上学后,他体育课都上得极认真,广播体操标准到学校甚至第一次用了他这个男领操员。虽然每年还会患点小病小痛,但起码不用动辄就来打针了,只是罐头也很少再吃到了。
    记忆里那些堪堪能称为温馨的情景像月亮碎片,他在银色的夜里将它们一片片收好,却再也拼不成一轮盈满的明镜。或许是发烧的热力太足,一阵阵熏得他眼眶生疼。
    祁松言把变凉的湿巾丢入垃圾桶,还以为秦笛被自己伺候舒坦睡着了,却看见他眼巴巴地馋人家的罐头,他俯过去,轻声说:“你看你给人家盯得,这两口吃得狼吞虎咽。喊声‘土豆’,祁妙哥哥给你买。”
    秦笛不理他,他便用食指拨回秦笛的脸,却对上一双盛满水的红眼睛。秦笛紧紧抿着嘴角,眼中的热泪仿佛轻微晃晃就能铺满面庞。
    心脏莫名被捅了个对穿,疼痛破开空洞猛然袭来。祁松言想去接他始终擎在眼中的泪水,又怕碰坏了这一池强弩之末的坚强,手足无措地扯了张纸巾,却不知该从何下手。秦笛一把捂住眼睛,指缝顷刻变得湿漉漉。
    祁松言很想把他抱在怀里,让他像这输液室里所有生病的小孩子一样,尽情释放自己的脆弱,没人会笑话,更没人会责怪。但他怕,怕这一次不小心暴露的软弱被当作秦笛记恨他的一桩罪,从此被踢出领地,再也走不进来。
    一直告诫自己别骇着他,保持些距离,却几次三番一脚越了界,被防备,被申斥,最后又百折不挠地转回来,站在原点看他或喜或嗔。
    秦笛是他心上的一朵蒲公英,小心拢着是一捧洁白的柔软,风吹散了便是满怀惦念。
    他沉默地把纸巾塞进秦笛手里,打算先避开了让他哭个够,却在转身时被秦笛攥住了手指头,他回身温柔地哄:“去给你投个手帕,马上就回来。”
    手掌挪开,晕湿的眼睫合了极慢的一眨,秦笛从抿得殷红的唇里小声吐出两个发颤的字——
    “土豆…”
    第18章 纽扣
    小时候,祁松言想过,如果哪天有钱了一定要买它一百个机器人放家里,给他唱歌捧哏讲故事,最好有两个和他爸妈声音一样,只是不要逼他学钢琴就好。
    今天,他站在医院超市的货架边,差点掏出手机查一下收购一个罐头厂大概需要多少钱。买什么机器人呢,真是幼稚,给秦笛买个罐头厂多好,流水线哐啷一开,这辈子都把他泡甜水儿里养,今年草莓味儿,明年桔子味儿,把隔壁小孩儿统统都馋哭。
    他拎着叮了咣当的一塑料袋罐头电梯都不坐,一步两个台阶跑回来。秦笛已经自己坐起,看他回来马上低头擦脸。
    祁松言把被子给他往上拽了盖住肚子,晃晃口袋问他:“先吃哪个?”
    秦笛囔囔地说:“黄桃的。”
    祁松言用顺便买的不锈钢汤匙利索地起开罐头,却先放在了一边。从袋子里掏出个纸包的三明治,撕开口子,加热过的芝士火腿的香气随着面包柔软的香甜散开来。“中午都没怎么吃饭,我问大夫了,说给你打的是阿奇霉素,刺激胃,你先吃两口这个垫一下。”
    秦笛刚才破天荒地攥着人家手指头撒了个娇,以前张牙舞爪的硬气荡然无存,只能接了默默啃起来。还好祁松言看他吃了一半眼睛就一直往打开的罐头上飞,便接过去剩下的包了包放回袋子,端起罐头瓶先舀了半勺水递到他唇边。秦笛马上环视周围,并没人注意他们这个角落,他用眼神跟祁松言隐晦地求饶,然而祁松言并不理,反而把勺子往前送了送,他只能低头飞快地喝了,垂眸时纤长的睫毛还湿亮着泪光。
    一定得买个罐头厂,这人一乖起来叫人爱不释手,买,都给买。祁松言又挖了一半桃肉递过去,嘴角的笑越来越大,秦笛被他笑得毛骨悚然,犹豫着说:“不想吃了,只想喝汁儿。”
    “喝含蓄的还是喝过瘾的?”
    “…过瘾的。”
    祁松言把瓶口凑到他嘴边,秦笛手里虚虚地扶着,仰颈喝了个咕咚咕咚,直到一小瓶汁水见了底才舔舔嘴唇,摸了摸肚皮。
    “胃疼吗?手呢?”祁松言看他摸肚子赶紧问了句。
    秦笛摇摇头,瞥了他一眼,摆弄着被角的一根白线问:“祁妙,你小时候给别人家做过长工吗?”
    祁松言被他气乐了,擦干净汤匙用勺柄敲他肩膀:“吃饱喝足就又开始挑衅了。我这种地主家庭都是有阿姨的好吗,阿姨怎么伺候我,我就怎么伺候你。”
    秦笛抽了下鼻子,把线头拽断,递给他,祁松言十分自然地伸手接了。
    “还躺会儿吗,还是给你拿本书看?”
    “祁妙。”
    “嗯?”
    “我…想上厕所。”
    秦笛站在卫生间面壁,脸憋得通红,迟迟释放不出来。旁边背对他举着药瓶的祁松言也是万分后悔,自己伺候上头了,非要跟着过来,结果墙上那明晃晃的药瓶挂钩把他嘲笑得体无完肤,现下出去了又很尴尬,只能高举手臂,假装自由女神。听秦笛半天没动静,他咳了两声:“咳…那什么,你别着急,慢慢…”
    “闭嘴。”秦笛恨不得把他嘴缝上,做了一万次心理建设,攒足劲儿终于一次成功,抬手冲了水,却没想拉裤链才是最大挑战。早上临时换的牛仔裤还是去年买的,本来就有点儿小,他右手打着吊瓶,十分僵麻,拉链勉强拉了一半,扣子却是用单手怎么也没法扣上,龇牙咧嘴地跟自己较劲。
    祁松言竖着耳朵越听越迷惑,忍不住回头,秦笛被他一看更想赶紧扣上,却忙中出错连拉上来大半的拉链也崩到底,顿时想死的心都有。
    祁松言把药瓶挂到墙上,也不说话,把他扳成面对自己,拍开他被拉锁头磨得发红的手指。要让开拉链下隐约的一包,必须抓着裤沿往前聚,秦笛毫无防备,被他忽然一拽,根本来不及用反力,脚下踉跄,撞在他胸口。发丝擦过祁松言的鼻尖,手帕上那种清淡的香气也随之而来。他的嘴唇险险贴近秦笛的额角,温热的呼吸近距离地洒在飞起红晕的脸颊。秦笛背上蹿起一层薄汗,觉得自己随时会昏倒,可腰软得一点逃跑的力气也没有,犹如小木偶一样立在那任祁松言摆布。
    祁松言盯着他头顶,慢条斯理地替他拉好拉链,扣了扣子,还勾着他的裤腰往上提了提,提得秦笛脚跟离地,确认穿好了,才退了一步,取下药瓶,一声不响地牵着秦笛回了输液室。
    秦笛躺下就把右手搭在瓶子上握住,看也不看祁松言,小声宣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