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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鹤一在旁已经看得足够清楚。
    只是到了此刻还要听这些威逼利诱的话,对江鹤一来说,真是很一言难尽的感觉。
    他在江家时要受人胁迫,离开了也无法避免。难道别人是命里缺金,命里缺水,而他命里缺的是被人威胁吗?
    江鹤一有些不合时宜地想起江蕴星来。他想,在所有威胁过他的人里面,江蕴星是最不懂得威胁人的一个。
    别人都是理直气壮、高高在上的模样,只有江蕴星红着眼角、声线哽咽地说一些毫无威慑力或杀伤力的话。
    他声音很软,眼泪很多,装凶都装不好。威胁江鹤一“我要你爱我”时,其实更像在对江鹤一撒娇,像在对他说“求求你来爱我”。
    江鹤一并不想想起江蕴星,他现在在哪里、过得好不好、以及与过去相关的记忆,江鹤一认为全都不是自己应该关心在意的事情。
    因此他及时从回忆中抽离,重新对上方俞与他对望的眼睛。
    对方的眼神里尽是胜券在握的意味,江鹤一缓缓勾起唇角,回复道:“不用了。”
    厌恶的神色毫不避讳地浮现在江鹤一脸上,方俞听见他冷声说道:“我不要。”
    第12章
    离开江家之后,时间过得较之前更快。
    江鹤一的生活再不必受干扰,学业和兼职简单构成他目前的生活模块。空余时间被具化的事件一一填充,人便无暇环顾其他。
    略微超过的充实容易让人疲倦,但江鹤一却因此感到前所未有的自由与轻松。于他人而言或许是冗余的倦意,对江鹤一来说,还是有几分用处的。
    至少能令江鹤一的睡眠质量得到一定程度的改善。
    江鹤一的睡眠向来很浅,细微动静就能轻易让他醒来。
    过往江蕴星在他身旁过夜时,偶然有手脚不太安分的时刻,无论是抱紧江鹤一的腰,还是钻进江鹤一怀里把脸贴在他胸口,江鹤一全都知晓。
    只是很少让江蕴星得知自己已经醒来的事实。因为半夜使江蕴星惊慌的话,恐怕最后谁都别想睡着。
    其实江鹤一不想承认,但年初搬回明珠翠苑后,他时常梦见江蕴星。
    若要严格确认梦境的初始时间,应当说是电闪雷鸣的除夕雨夜。
    即江蕴星被带走的当晚。
    江鹤一被锁在江蕴星的卧室里,几乎毫无睡意,最终在凌晨四点钟左右才勉强入睡。
    然后他梦到了江蕴星。梦境里是几小时前经历的事情,但场景里没有他,只有江蕴星一个人呻吟、喘息,一个人害怕恐惧,一个人哭,一个人绝望地喊“哥哥”。
    梦境很快被蒙上漆黑幕布,江鹤一也随之醒来。天隐隐亮了,房间里仿佛还留存着几分情欲的味道,可实际上这幢建筑里充斥着的,只有仇恨与怨妒,一切都不过是江鹤一的错觉。
    回明珠翠苑后睡眠更差。第一周江鹤一夜里总要莫名醒来好几次,做的梦很杂,而且几乎不曾重复。
    江鹤一梦见的是一块一块无法完整拼接的碎片,这些碎片是导致江鹤一睡眠不足的原因,使得他在那段时间有些精神不振。
    江鹤一想他需要自我调整。而忙碌恰好是最佳选择。
    初春到初夏,江鹤一忙得不可开交,每晚几乎一沾床就能睡着。
    因为疲惫,做梦的几率亦下降许多。他每日很早地出门,有课的时候上课,没课时做点工作,过着与生活态度积极的师兄师姐无异的规律生活。
    偶尔也跟走得近的几位一同聚餐。手里接的活不太赶的时候,江鹤一也会在周末花上几个钟头,到春熙园陪陪老师和师娘。
    五月是最忙的时候。
    下个月W大有个文化节,每个系的学生都有任务。江鹤一他们系是举办画展,要求是必须展出新作品,办展所需的资金学院支付三成,剩下的由学生自己解决。
    江鹤一不善于拉赞助,便只好埋头创作。等一切终于准备就绪,江鹤一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六月悄无声息地降临了。
    傍晚的霞光如同黏稠的橘色果酱,将天地包裹其中。行人、绿化带、车流、街道,四处都透着暖色的光。细风吹拂,卷起空气中逐渐升温的微小粒子,最终融于默不作声的夏日。
    从W大回明珠翠苑的路程并不远,只不过正逢高峰期,原本十来分钟的车程,硬是拖至半个钟。
    车流龟速前进,江鹤一等得无聊,于是罕见地打开了车载广播。
    他开车时不喜欢车里有多余的声音,所以极少开广播。
    倒是江蕴星,每次坐他的车都要打开音乐电台,一边找尽话题跟江鹤一说,一边还要跟着音乐摇头晃脑,一副开心幸福得不行的样子。
    江鹤一及时止住思路,在舒缓的音乐前奏里下意识地皱了皱眉。当温柔细腻的女声响起来,江鹤一搭在方向盘上的手指一顿,思路再次无法避免地受到了影响。
    很想你是爱得懒惰至会多天不理我心境正逐秒钟跌堕我哪一样又做错
    声线辨识度很高的粤语女歌手这样唱。
    江鹤一已经忘了当时江蕴星在他车上掉眼泪的原因,却清晰记得江蕴星第一次在他车上听这首歌时哭得有多伤心,仿佛江鹤一是全世界对他最坏的那一个。
    但即便委屈得不得了,江蕴星也没有办法不爱他。
    停车后江蕴星任性又可怜地靠过来抱住江鹤一,控诉他和歌里唱的一样坏,像是被江鹤一伤透了心似的哭了很久,但抱着江鹤一的力度却半分未减。
    好像伤愈也只能依靠江鹤一。
    空闲果然是导致胡思乱想的主因。
    江鹤一想,他还是适合过忙碌的生活,充实才能挤走没有意义的念头,流逝的时间才不算浪费。
    电梯抵达十五楼时,江鹤一下定决心,必须提前找好画展结束后的工作。
    明珠翠苑的公寓楼都是一梯一户的户型,因此江鹤一踏出电梯门,借着昏黄的落日光线瞥见蜷在他住所门边的人影时,警惕且意外地顿住了脚步。
    六月二日傍晚六点五十七分,在江鹤一的认知中,理应一辈子都不可能再出现在他面前的那张脸,很缓慢、怯怕地从圈住双膝的手臂里仰起,一双漂亮眼睛顺着黄昏的微光,小心翼翼朝他望过来。
    江蕴星或许是天黑前的最后一个逃犯,除了奔向江鹤一,他别无去处。
    与江蕴星四目相对那一刻,江鹤一以为他会冲动地跑过来抱住自己。
    但是没有。
    他只是安静怯懦地注视着江鹤一,眼底有隐约的水光,令江鹤一想起方才在车上记起的那个江蕴星。
    依然是很委屈、很受伤的表情,但这次江蕴星没有控诉什么。他很沉默。不过,假如江鹤一用凶一点的眼神看他的话,江鹤一觉得他会哭。
    江鹤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