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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慢速度,跟着车流缓慢移动。
    摇下车窗,听到城管和交警的对话,阚颂宁差不多明白了,这一片的拆迁事宜谈了一年多,还是有人在抗议,哭天喊地,聚众闹事,在马路中间撒泼,总之就是坚决不配合,什么难看的场面都有,就为了给自己谋取更多的赔偿。
    城中村的入口立着一个路牌,在混乱中摇摇欲坠,阚颂宁只是隔着一条马路远远看着,就能想象出走在其中的感觉,肮脏的污水、刺鼻的气味、难听的脏话,全部都真实得让他发抖。
    这里就像S市的边角料,藏在某个深深的折痕里,被建起的高楼大厦遮挡得严严实实,无论城市怎样发展,它永远都是被遗漏的地方,聚集着与和睦相距甚远的家庭,混日子的无业游民吹着不成调的口哨,晾衣绳和老式电线将一方天空割成碎片,破破烂烂的筒子楼里时刻都充斥着粗俗的叫骂声。
    阚颂宁就是在这样的角落里长大的。
    不过,他长大的地方要更短命一些,早在十年前就被推成了平地,大厦崭新的霓虹灯足以掩盖过去一切不风光的痕迹,谁也不记得这里曾经毁掉过谁的人生,吵醒过谁的梦。
    拆迁以后,阚颂宁的父母分到了一套两室一厅的公寓,他们把客厅和其中一间卧室布置成麻将馆,只留一个房间起居,就足够两个人生活、玩乐。阚颂宁当时在读研,早已经不拿家里的钱,奖学金甚至会被母亲旁敲侧击地要走,他不再对这个家存留幻想,干脆出了柜,然后面无表情地接受谩骂。
    阚颂宁把车停在公寓楼下,刚走进单元门就听到麻将碰撞的声音,家门虚掩着,阚颂宁轻轻推开,和准备出门买酒的父亲撞了个正着。
    “你还知道回来?”男人拧着眉看他,满脸不耐。
    “爸,”阚颂宁把带来的营养品放在地上,“我就是来说一句过年好,这就走了。”
    这个家里根本没有他的房间,也没有人欢迎他。
    不过还好,早就习惯了。
    第二天是除夕,阚颂宁担心视频电话的时候会被裴屿明问起为什么没回家,所以去酒店开了间房,附近只有一家饺子店还在营业,他点了一份荠菜饺子,拿外卖的时候和外卖小哥互道了新年快乐,然后回到房间,一边吃一边刷朋友圈。
    饺子吃着没滋没味的,朋友圈里倒是年味十足,都在晒年夜饭的照片。
    裴屿明刚才和他聊天的时候就一直在实时转播奶奶家的饭桌,这会儿没动静了,应该是在陪家人。
    几分钟前,裴屿明还发给他一张合照,足足有二十来号人,将画面填得满满当当,阚颂宁还是头一回在现实中见到这么热闹的一大家子,裴屿明站在中间偏左的位置,弯腰揽着一位眉目和善的老人,应该就是他经常挂在嘴边的奶奶了。
    阚颂宁放大那张照片,看小孩脸上的笑意。
    他忽然觉得一切都是合理的安排,是要这样的家庭才能养出裴屿明这样的小孩,健康挺拔地长大,不叛逆不极端,对家人充满爱,喜欢一个人的时候单纯又勇敢,有用不完的可爱少年气和热乎乎的真心。
    裴屿明是世界再坏也舍不得辜负的小孩。
    给小孩点了赞,阚颂宁再继续往下划,看到谢时君半小时前发的照片。
    谢时君每一年都会晒亲手写的福字和对联、女儿的照片,还有自家的年夜饭,阚颂宁以为自己已经摸清楚了谢时君朋友圈的标准配置,但这一年,他却刷到了完全偏离标准的九张图。
    其中有一张是雪地里的背影,三个人。
    还有一张年夜饭的照片,但和往年并不一样,画面右下角出现了一只俏皮的剪刀手,手指白皙细长,显然不是谢时君的。
    谢时君的手是什么样子,他再熟悉不过了。
    毕竟过去的七年里,他都在学习如何扮演一个合格的小偷,可直到今天,他能偷走的全部,依然只是来自于假装不经意的一瞥,比如谢时君握笔的手,谢时君认真工作的侧脸,谢时君办公桌上的名牌。
    阚颂宁评论了一句:“谢老师金屋藏娇,打算什么时候带出来给我们看看啊?”句尾配了一个很欠揍的狗头表情,发送评论的时候自己倒是先笑了。
    朋友圈刷完,饺子也凉了,阚颂宁吃了两三个就没胃口了,索性去洗澡。
    擦着头发从浴室出来时,裴屿明的电话刚好打进来,接听之前,阚颂宁理了理湿漉漉的头发,希望自己的样子还没有糟糕到像个无家可归的人,虽然事实就是如此。
    “宝宝,过年好呀。”
    那边的声音断断续续的,“你……饺子,没……吗?”
    裴屿明在乡下,不限制烟花爆竹燃放,背景是接连不断的鞭炮声,还有大人小孩的笑声,乱且热闹,几乎听不清裴屿明的声音,反观阚颂宁这边,确实有些安静得过分了。
    裴屿明也意识到这边的嘈杂,索性把镜头翻转过来,拍一束接一束绽开的烟花。
    阚颂宁呆呆地盯着屏幕,瞳孔映着细碎的光,他想他会一直记得这一晚,小孩递给他一份遥远的漂亮,但漂亮的并不是烟火,是小孩滚烫的真心。
    裴屿明穿过院子,往自己的房间走,半路被奶奶养的狗咬住了裤脚,他便蹲下来摸了摸小土狗的脑袋,还不忘将镜头对准小土狗,给阚颂宁介绍:“它叫五饼,奶奶给起的,因为奶奶最喜欢的那套麻将牌里丢了一张五饼,丢的第二天就捡到了它。”
    “我奶奶第一喜欢麻将,第二喜欢我。”
    阚颂宁一边吹头发,一边看裴屿明逗小狗,“奶奶好可爱啊,所以宝宝,你是天生就这么可爱的吧?”
    “我才不可爱,”裴屿明拒不承认,他走进房间,关上门,这才注意到阚颂宁那边的背景好像不太对劲,问:“你在哪里?”
    “家里亲戚太多,挤不下,我就到酒店住一晚上。”
    裴屿明点点头,不疑有他,毕竟他家也出现过这种情况,亲戚多有时候是挺麻烦的。
    两人还没说上几句,裴屿明的奶奶喊他来看春晚,裴屿明有些犹豫,一方面舍不得阚颂宁,一方面觉得团聚的日子里,一个人躲在房间确实不好。
    “宝宝去陪奶奶吧,但是不要挂电话好不好?我想和你一起过年,”阚颂宁说,“不用一直让我看到你,手机放在口袋里,你该做什么就做什么,我听着声音就好。”
    接下来的一个小时二十四分钟里,电话一直没有挂断,裴屿明走到哪里,和谁说话,他都能听到,声音断断续续,时而清晰,时而模糊,但永远真实。裴屿明也会时不时偷偷拿出手机,拍一拍茶几上堆成山的瓜子糖果,战况激烈的麻将桌,玩闹的弟弟妹妹,最后对着自己的脸,傻乎乎地笑一下。
    阚颂宁重新加热了饺子,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