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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自明最好面子,特别讨厌别人否定他,听完这句话后心头起火。他见穆子绥是和顾骄一起来的,便断定穆子绥是助理或者别的什么小员工。
一个小员工又怎么上得起金融专业排第一的PNU?肯定是在放屁!再一想小员工怎么敢说这种话呢?一定是顾骄授意的,真是翅膀长硬了往外飞。
“你这畜生——”顾自明边骂,边举起手,冲着顾骄就要打下来。
然后被穆子绥截在半空。顾自明正要发作,不经意望见穆子绥的眼神,带着沉沉的压迫感。他内心打了个哆嗦。
再看顾骄。
顾骄捏着拳,俨然是等着顾自明冲上来就揍他。
“我养你这么大,不是让你来忤逆我的……”顾自明软了语气,很是心灰意冷:“给两百万我,就当把抚养费结了。”
“你不会忘了妈还在病房里吧?”顾骄目光冷且平静,连失望都不屑有。
和温江月真像。
“我和你妈早就离婚了,”晃神不过一秒,顾自明说得理直气壮,“她自己开煤气寻死我哪拦得住?”
顾骄还是没忍住,揍了顾自明。
顾自明要面子,忍着不吭声。但顾骄气急了,下手特别狠,拳头打在脸上让他口腔中一下充满了血腥味。
他大喊,“儿子打老子啦!还有没有道理了!”
可惜网咖吵得很,顾客都带着耳机打游戏追剧,压根听不到半点声音。他的包厢离前台也远,倒有些叫天不应叫地不灵。
穆子绥任由顾骄发泄了几拳,才把他拖到后面来。顾骄因愤怒浑身发抖。
顾自明灰扑扑从地上爬起来,擦了擦嘴角的血。还未来得说什么,穆子绥开口了:“第一,你所谓的‘投资’是网络诈骗。”
“你懂什么?我投的期货,国际黄金原油……”
“你在网上遇到了某个女性,她和你聊天。时间一长,要么让你下载app投资,要么网页注册。再带你结交投资大师,是么?”
顾自明愤怒且慌乱。愤怒所有人都不懂他,慌乱则是穆子绥说的和他这两年大体对得上。他破产离婚后,意外在网上认识了温柔活泼的小雪。小雪长得很美,看朋友圈也是个有钱的人。她告诉顾自明自己擅长理财,所有的资产都是靠理财置办的。
顾自明心动了,将信将疑跟着小雪在不同网站注册了账号,购买各种期货股票。起初赚了一二十万,顾自明雄心壮志,等着东山再起狠狠打那个卷他钱跑路的婊。子的脸。到没几天他又赔光了,小雪安慰他,新手赔钱是正常。金融投资这个行业是有门槛的,需要前期大量投入时间和金钱。只要有心,两到三年开始赚大钱,起码百万不是问题。
顾自明知道小雪说的是实话,他现在的水平比以前高多了,看准的期货必能上涨。他就等着一笔钱,来一笔钱,就能翻身了!
可这个气场可怕的男人说什么?“这些网站非法,数据是由后台操控的。”
顾自明眼睛熏红,不可能——他懂个屁!
“第二,从头到尾,顾骄是碰不到钱的。他和公司签了合同,每一笔钱都入公账。公司出于人道主义,会定期走公帐给顾骄母亲的医院打款。除非顾先生完全丧失劳动力,顾骄不会给你一分钱。话已至此,如果顾先生执意继续骚扰我方艺人,我们会考虑走法律程序。”
既然回了老家,免不了去看一趟妈妈。
顾骄不让穆子绥去。植物病人的房间……他上次来的时候,味道并不好闻,医院固有的消毒水味混着隐隐的排泄物臭味。
但穆子绥执意去了,“说好今天我陪你的,没关系。”
顾骄觉得欠了穆子绥太多。
让他意外的是,妈妈的病房变得很干净,窗户大开着,床头还插着大束的百合。
顾骄目光有些惆怅。妈妈最喜欢的就是百合。
护工正在为他妈妈翻身,听见门口动静抬眼:“是顾骄回来了?”
“李阿姨。”顾骄喊了一声。他妈妈和李阿姨以前认识,虽然一个是富家太太,一个是普通服装厂职工,却成了朋友。后来服装厂倒闭,他妈妈就让她来家里帮帮忙,支付远超出劳动的薪酬。
只是世易时移,谁能想到当初和气秀丽的温江月会落到如此人生境地?
“我在给江月按摩呢,她身上褥疮要多动才会消掉。对不对啊江月?我们要美美的……”李阿姨总觉得,多和病人说说话,她就能醒得快一点。
顾骄转过头掩饰红起来的眼睛。他妈妈抑郁之后,就不再联系过去的朋友。和顾玲闹翻脸后,他厚着脸皮,重新打了三四年没接触过的李阿姨电话。他以为李阿姨会拒绝的。她女儿给她在学校食堂安排了工作,有钱还轻松。
但李阿姨知道了,二话不说就接手了照顾温江月的活。她还帮衬着找了两个靠谱细致的护工,二十四小时轮流,喂饭喂药、翻身拍背、擦洗护理。
这种情意顾骄无以报还,只好加钱再加钱。太多了李阿姨也不要,“你把阿姨当什么人啦?江月以前对阿姨好,阿姨都是记得的。要是没有江月,你雯雯姐那时候就没学上,那还会是现在的研究生呢?”
他在病房里待了三多小时,穆子绥陪他一会,又到医生办公室去了解了温江月的大致情况。
返程的飞机是五点。
出了医院门,顾骄和穆子绥沿着人行道走。探望温江月后,顾骄情绪明显好转。
当他们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走路,夕阳下的影子晃动,就像牵着手一样。顾骄的侧脸在昏黄日光下如诗如画,嘴角微微上扬。
这是一个美好、诗意的瞬间。
穆子绥牵住了顾骄的手。
顾骄停了下来。他无知无觉,还以为前辈有话要对他说。
穆子绥静静凝视着他。
顾骄下意识反省了一遍自己。他在这件事里似乎很冲动,特别是看到顾自明的时候:“前辈,你有没有觉得,我特别优柔寡断。”
当断不断,必受其乱。若他真的能冷血到底,又何必亲自跑这一趟,还麻烦前辈一起……
风吹动顾骄柔软的黑发,穆子绥眼神柔和下来。
一点也不。
他只觉得少年热血滚烫、天真未凉,一腔善良和纯粹还没被世故消磨。
穆子绥很庆幸他遇到顾骄不算太晚,那些温暖明亮的底色依然能够温柔着熠熠生辉。他也很遗憾,若是再能早点……
他握紧小朋友的手,一字一字说得郑重,“你特别好。”
都怪余晖晒人,顾骄有些不自在,连握在一起的手也觉得很烫。
他抽回了手,掩饰性地背到身后。
“这次谢谢前辈,”顾骄的眼神清澈又认真:“如果前辈需要我,我一定会尽我所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