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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节

      大福晋始终闭着眼没睁开,若不是她阖紧的睫毛微颤, 差点叫人以为她睡着了。
    “额娘、额娘......”
    外间传来说话的声音,一个不及桌子高的小姑娘, 手里拉着一个更小的, 跌跌撞撞往里闯。
    她穿着鹅黄色的旗装,像只乳燕, 一头扎进大福晋怀中。
    “怎的了?”大福晋睁开眼,一下坐起身, 将两个孩子抱住, 眉心微蹙。
    “妹妹醒了, 哭着闹着要找您呢!”
    小姑娘把手里牵着的这个往前拉一拉,露出一张哭花了的小脸来。
    二女儿还不满两岁,走路都跌跌撞撞的, 话也说不利索,见了大福晋,哭得更厉害了。
    莹白的小脸儿哭得通红,一双漂亮的眼睛,肿的核桃珠子似的。
    “娘......娘......”
    她还不会喊额娘,每次以“娘”称呼大福晋。
    “可是梦魇了?别哭别哭,额娘在呢!”
    大福晋心一下子揪起来,把二格格抱在怀中,细心地拿丝帕给她擦脸,单手轻拍着她的后背。
    又问大女儿。“可把你们小妹妹吵醒了?”
    “不曾呢,她睡得像只小猪,打雷也不醒。”
    大格格鼓鼓嘴,说妹妹的坏话,头上戴的珠花一晃一晃。
    她也坐在塌上,但矮塌对她来说还是高,两只小脚止不住的晃荡。
    许是母亲在身边,二格格哭声渐歇,却也抽抽搭搭地,拽着大福晋的衣裳不撒手。
    大格格见了,有些吃醋般挤到另一边去,也跟着依偎在母亲身旁。
    先前说话的嬷嬷还没走,躬身在一边候着,心里着急,却也怕吓着了格格们。
    后宅阴司,福晋从来不许漏给格格们知晓。
    大福晋眼神在女儿们脸上打量一圈,见两个小的没甚大事,心弦微松。
    “福晋......”嬷嬷又开口提醒。
    大福晋轻拍女儿的动作不停,一边坐着一个,肚子里还揣着一个,就连隔壁的暖阁里,还有一个小的......
    上次醉酒,哭过一遭。
    大福晋如今也晓得,自己从来无碍,皇家从来没出过和离、休弃的儿媳妇,大阿哥也丢不起这个脸。
    只要她端得住,就凭她为胤褆生了这么些个孩子,静宜手段在厉害,都越不过她去。
    可她偏咽不下这口气。
    凭什么她辛苦为他生儿育女,那人却赖在女人的温柔乡里?
    太子妃上次的话点醒了她,天下便没有这样的道理。
    她垂下眼,喊了嬷嬷过来附耳几句。
    嬷嬷连连点头,领命而去。
    *
    静宜的目的从来都不在胤褆。
    这个男人,还不足以入她的眼。
    可惜她一步妥协,便步步妥协。
    见胤褆出了书房,她心绪稍缓,微微笑起来,却不敢靠近,怕挨得近了,脸上的伤痕露出端倪。
    “爷,可是妾身扰了您?也是妾身过于放心不下......”
    眼神落在书房门口,小厮提着的食盒上,不曾多说,但满院子的人,都明白了她的意思。
    她放心不下胤褆,所以忍不住各种找借口过来看他。
    胤褆神情稍缓,眉目温和起来,“你的心意爷心领了,有福晋在,无碍的。”
    他没什么别的意思,就是觉得已经有人率先管着他的饮食起居,衣食住行了,顺道告诉静宜一声。
    免得这个满心满眼只有他的妾室担心。
    可在静宜听来,胤褆就差没指着她的鼻子问。
    她一个侧室,好端端的操什么正室的心?
    她心头一梗,面色微僵,忍着脾气,“福晋是福晋,我是我。”
    见他眉头微蹙,很快换了措辞,语气稍缓,“总归要亲眼看见爷,妾身才能放心。”
    盈盈的目光,直直地落在胤褆身上,一副爱惨了他,不管发生什么,都愿意在后院里静静等着他的模样。
    胤褆心有触动,黑色的官靴往静宜的方向迈了一步。
    静宜低头,余光瞥见人影晃动,嘴角微勾。
    “石氏......”
    胤褆正要说话,月亮门外,急匆匆跑来一个太监,把他吓得一下子卡了壳。
    他面露不悦,跨步过去,目如铜铃瞪视道,“你是哪个院子里的,还懂不懂规矩?”
    “爷、爷,福晋......福晋今早起身不小心摔了一下......”
    小太监趴在地上,头几乎要贴着地面,喘着气儿把话说完。
    胤褆一听,惊得魂飞魄散,第一个想法便是他好不容易快要降生的儿子,不知摔没了没有。
    疾步如飞地往正院去,哪儿还顾得上静宜。
    静宜站在原地,便觉一阵急风刮过,再抬头,已经看不见胤褆的影子了。
    笑颜如花的脸,一点点变得僵硬。
    *
    毓庆宫,正殿。
    打从发现了胤礽的小秘密,宁容便经常变着法子宠夫,殿内经常准备胤礽喜欢甜点。
    差点让樱桃误以为,她又换了口味。
    每每到了两人用餐时,宁容也不要人伺候了,只小夫妻二人相对而坐。
    弃了大圆桌不用,反倒单独支一张金丝楠木的小圆桌。
    桌上的吃食不过五六样,一一端来,便把小圆桌挤满,余下的地方,将将能放下两幅碗筷。
    胤礽头一回见,便笑她,“越活越回去了,反倒玩起了小儿女的游戏。”
    小桌、小椅,两人一伸手,一侧头便能挨到一处,说不出的亲密无间。
    可不正像小姑娘们小时玩的游戏。
    初时胤礽还不觉得,待坐下,他长腿曲起来,稍一动,便碰到宁容的。
    挨挨蹭蹭间,能闻见彼此熟悉的味道,让人浑身一松。
    伸手碰到宁容,把她揽入怀中,笑道。
    “如此倒好,可惜以后咱们孩子降世,恐怕这桌子便嫌小了。”
    宁容盯着他眼尾的痣,也笑,“咱们孩儿才一丁点大,就算降生了也是奶娃娃,这张桌子至少能坐下三四个人,怎么会连个小孩儿都放不下。”
    胤礽笑起来,眉眼清澈,眼尾的痣微微上移,瞧着愈发骚气。
    他在宁容耳边耳语一番,气得宁容直捶他。
    “殿下再闹,我便不理你了。你尝尝这个......”
    宁容略微睁开,伸筷子去夹运司糕,半道上正碰上胤礽的筷子,筷子对筷子,正夹着同一块糕,一齐放到胤礽碗里。
    小夫妻俩,相视一笑。
    胤礽敛了容色,起筷,放入口中,略一挑眉。
    “是不是很好吃?樱桃说这道点心源自扬州运司,便起名叫运司糕了。”
    小孩巴掌大的糕点,细白如雪,顶上一抹红,艳如桃花,放入口中原以为口感会很浓烈,却意外的清淡。
    咬开一个小口,往里扫去,原是微糖做馅,清甜怡人。
    “唔,尚可。”
    胤礽不紧不慢地放入口中,淡声评价。
    看他再出筷子的动作,却比先前稍快了几分。
    头一次觉得夫君很闷骚。
    喜欢便喜欢,好吃便是好吃,嘴上不咸不淡,动作不紧不慢。
    最后还回来的,仅余一个空盘。
    宁容暗暗翻了个白眼,面上只乖巧地笑着。
    片刻后,一碟子糕点,全被他一个人包圆了,饶是她也忍不住感叹,“殿下,您大概是妾身见过的,最喜甜食的男子。”
    胤礽仍旧“唔”一声,不动声色地尝一口汤,耳朵尖却悄悄红起来。
    见小女人捂着嘴笑他,便佯怒,狠狠瞪过去。
    宁容可不怕他,笑意不改。
    他起初还能绷着脸,到后面,也忍不住“噗嗤”一下笑开。
    胤礽并不是一开始便爱吃甜食的,他喜好和皇阿玛差不多,对什么都没特别的偏爱。
    皇阿玛总说,身为太子,要端正自持,要恪守本分,不能有所好......
    他总是听话又克制的,这种生活,日复一日,枯燥乏味。
    直到有一次,负责伺候他的太监,拎错了食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