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医疗舱, 陆修明也没多少安全感。
    他的第六感惴惴不安，总觉得今天气氛怪怪的，医疗舱内没有温度, 所有的仪器, 处理药水的声音，都无比清晰。
    清河例行问着他的概况, 手中摆弄着自己的黑蛇，调试体检模式。
    陆修明没有坐下来, 而是站着回答他。
    他问了许多问题, 语速很快, 超乎寻常地急躁, 却突然慢了下来，问道：“你们做了？”
    陆修明愣了好久, 答是。
    他直觉到清河可能要生气，但清河没有。
    清河的表情很特别，很难形容的一种笑, 表情玩味至极。
    陆修明向后退了半步，动作很轻微。他感觉到了陌生信息素的波动, 似乎像原本平静的草地, 忽然冒出一种冷腥味, 危险又神秘, 似要躲在草丛中, 出其不意地露出獠牙, 咬向人的咽喉。
    陆修明看着清河, 感觉他是张画皮，凄凄幽幽，笑得让人心冷。
    “为什么？”清河声音很轻。
    陆修明：“当时的信息素……没办法控制, 我们两个都是。”
    “不能忍忍吗？”清河歪头一笑，手指抵着额角，将那眼角也抻长了。
    “你应该知道……”陆修明余光看向舱门，“信息素爆发到一定值，抑制已经起不到作用了，就像洪水，应该疏不应该堵……”
    “你身上有她的味道。”清河放下手，微微一笑，“你紧张什么。”
    他已经扫描完毕，黑蛇吐出一张光屏，陆修明的各项数据出现在光屏上。
    清河说：“你果然紧张了，害怕吗？怕什么？怕我骂你？”
    “有点。”陆修明稍微有些后悔，后悔自己怀疑过清河的为人。
    清河就是这种阴阳怪气的人，尹星柔说过，清河性格有些扭曲，跟人相处不大好，脾气阴晴不定，总之本就是奇怪的人。
    “一个词用不对，他就会生气，不过你不必怕，他生气也是冲熟人。”这是尹星柔说过的话。
    “清河清阳都是值得信任的，这么说吧，我若是死了，要带回家的秘密，铁定是交给他们两个，清阳肯定会使命必达，清河呢，会一边骂着我，一边替我完成心愿，他们是我最棒的伙伴。”
    陆修明想，值得尹星柔信任的人，自己对他却如此提防，还一度怀疑他危险，奇怪的应该是自己。
    清河很久没有说话。
    他盯着光屏上的一处数据看了很久，而后，数据快速闪动，他好像在搜索着什么，加以确认。
    陆修明问：“是……有什么数据，变严重了吗？”
    清河的声音变得极其可怕：“不要跟我讲话。”
    陆修明不行了，他把刚刚的结论推翻。跟清河这种人说话，实在太累了，他想找个借口离开，等清河心情好些了，情绪稳定了再来。
    “投琼要回来了，今天的补给应该到了。”陆修明说，“我去接一下他。”
    他向舱门走去，清河砸碎了指令器，警铃大作，舱门迅速关闭。
    满舱诡异的血红之光，陆修明反应极为迅速，本能地将光篱张开，退到禁闭的大门前，隔着光篱看向清河。
    “我今天不想治疗了。”陆修明说，“你看起来很不好。”
    清河就在光篱前徘徊，速度很快，病态的，一圈又一圈，头始终朝着陆修明的方向，眯着眼盯着他。
    “……你是因为我没听医嘱，所以生气吗？”陆修明捂着心脏，轻声问他。
    清河依然沉默着，用这种极其具有压迫感的方法，兜着圈子。
    “当时情况紧急，不仅我自己，尹星柔她也不能再堵下去，她吞了满盒的抑制剂，我们实在别无选择……”陆修明尝试着解释。
    清河终于停了下来，哈的笑出了声，很短促的笑声，奇怪且令人不安。
    “她要带着你来这破地方，还要把我搭上，她好大的面子。”清河说，“好，我忍，就算成全她升衔后也不抛弃家室弱小的美名。”
    “我为了她，都做了哪些努力，你一个都不知道。”清河说，“我与她之间的事，你全都不懂，也不配懂！你算什么东西！一个恬不知耻贴上来的脏东西！！”
    陆修明怔愣。
    “是你，是你这个该毁灭的垃圾，是你让她不停地背叛我！”清河说，“我忍着恶心，给你治疗，冲着你笑，现在想起来我就恶心！”
    “……她？”陆修明实在不敢想，“你是说，尹星柔……吗？背叛？什么意思？你直说，把话说明白。”
    清河神情倨傲非常，微微抬着下巴，眯着眼看向他。
    “你也不过是仗着沉默者的身份，才会让她注意……不过如此，理应如此。”清河呓语般道，“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她背叛了我！明明我已经去掉了信息素！她不是喜欢沉默者吗？好啊，我为了她什么都可以！明明为了她，我什么都能做，我连身体都可以改造！我就要成功了！我快要成功了，为什么你会出现！！”清河嘶声叫道，“出现也就罢了，为什么还要这么对我！到头来，我还是败给了信息素吗？还是说……败给了这张脸？”
    清河剧烈咳了起来。
    陆修明紧紧贴着门，看着清河那张扭曲的脸，惊到一时半会儿说不出话来，好久，他才道：“你疯了……”
    他连想都不敢想的荒谬理由，竟然……是真的？
    清河，对尹星柔，是……爱？
    可是alpha有信息素的挟持，正常情况下，是不会对同是alpha的人产生超越朋友亲密关系的情感。
    “我来之前，她把你托付给了我，她告诉我，你们两个做了。我以为，你们只是受信息素支配，一夜缠绵罢了。”清河忽然“正常”了起来，口齿清晰道，“对不起，原本我是打算，小小的惩罚一下你，只要让我出了这口气，我便会好起来。”
    陆修明不知说什么。
    他不信清河恢复了正常，清河说出了自己的秘密，那还会放过他吗？
    “不过看了你的数据后，我决定……”清河慢慢戴上手套，灿烂一笑，“撕碎你。”
    “别怕，我会对她说，你因为信息素二次爆发而死，是由她造成的。”清河说，“等她短暂的伤心过后，她就会忘了你。她是个心在高穹的家伙，不会记得你这点小情小爱的。”
    陆修明想，当务之急，是让这疯子变正常。
    他顺着清河的话说：“你可能误会了，我说过，我跟尹星柔一开始就只是单纯的婚姻关系，这次也不过是相互救命，她是我恩人，其余的情爱倒没几分是真……”
    “你在恶心我吗？”清河捂着肚子弯下腰，“笑死了，你这个脏东西。还敢提婚姻关系？她的第一次婚姻，应该是与她匹配的人，应该是以后最完美的我！！你霸占了她的第一次婚姻，染脏了我的梦，还敢说出来，是在炫耀吗？”
    陆修明骇了，满脑子只有一个反应：这人是不折不扣的疯子！
    “情爱没几分真？”清河笑出了眼泪，“也罢，让你死个明白。”
    他把黑蛇甩到了光篱上。
    “睁大眼好好看着，你这个满口谎言的混蛋。”清河说，“你可知道pte数值超过120，预兆着什么吗？”
    陆修明找到了那项数据，pte指数显示为217，黑蛇给了他答案。
    ——孕早期。
    一瞬间，陆修明什么都听不到了，他趴在光篱内，盯着那个结论看，突然觉得，他是在做梦。
    他一定还没清醒，他在做梦……一定的。
    “不可能。”陆修明心跳剧烈，他脸白了一层，摇头道，“你不要作假，尹星柔说过，沉默者怀孕很困难。”
    清河磨着指甲，低垂着眼，冷冷道：“你那个亲亲爱爱的尹上将，就没告诉你，沉默者也叫爱的试金石？”
    “婚伴结合，动了真情，志同道合的，就会生下爱的结晶。”清河吹了吹手指上的甲沫，平静道，“沉默者只会在相亲相爱的时候，给他的alpha生下孩子，而且，孩子一定会是万中无一的alpha……”
    他抬起头，笑道：“只此一个，没了，就不会再有。”
    “你胡说的。”陆修明道。
    “我研究现今已发现的所有沉默者症状样本，包括他们的交流方式，恩爱程度。尹星柔出生很晚，你可知为何？因为一开始，尹时休并不是很喜欢清沐教授，不过呢……日久生情，二位心意相通，志同道合，这才有了尹星柔。”
    “我不信。”陆修明说。
    “你信不信，都无所谓。”清河抬眼，“你只记住，我呢，会先让你眼睁睁的看着那小东西还未成形就流走，之后……再把你一点点磨碎了，喂狗。”
    他拍了拍手，旁边的几个封闭小盒子一阵响动，机械狗激活，咔嚓咔嚓走来。
    “慢慢耗。”清河说，“光篱的时间撑不了多久，我对申笑发明的试用品耐性很了解，她的这些垃圾产物，就和她本人一样垃圾又短命。”
    “你连申笑都……”陆修明几乎是疑惑的同时就反应了过来，申笑大大咧咧，满星际宣称自己喜欢尹星柔，自然是会被清河这种人记恨。
    “你活得可真累。”陆修明说，“变态。”
    清河笑着说道：“随意，随意……我会让你死得很慢，哦对了……你跟尹星柔的身体很搭，你的生殖腔我很喜欢，我会留它一个全尸，让它继续为尹星柔效力的。”
    他拍着轮椅大笑。
    “就是不知，以后我和她做的时候，她能不能感知到，这是她曾经用过的生殖腔。”
    “你才是最恶心的。”陆修明鄙夷道。
    “别嘴硬。”清河说，“体检时，我给你注射了催发剂，算算时间，就快发作了。你身上都是她的味道，而我呢……”
    清河说：“好歹也算个alpha，我会让你在死之前，先体验什么叫生不如死。到时候再骂我恶心，我就可以撕烂你的嘴。”
    “尹星柔最大的错误，就是把你当最信任的朋友看。”陆修明的头已经有些发蒙了，他道，“你跟帝皇抱团去死吧，垃圾。”
    第46章 险生   校长！校长……
    尹星柔出生那年, 清河刚刚入学，他因想得不多，一直对学习没什么兴趣, 起步很晚, 和弟弟清阳一起学习。
    结课后，老师对清河的评价是, 太过于追求完美，却无宽广心志, 难成大事。
    清河记仇, 后来辗转听说写下这评价的老师某日因寻学生晚归, 未看清道路, 失足落水溺死了，他畅快了许久。
    清阳看透了他那日的喜悦, 带着些鄙夷，说那评价的确不准，应将那追求完美换作记仇, 无宽广心志换作心胸狭隘。
    后来清河在信息素医疗方面取得了卓越成就，成为了史上最年轻的信息素专家大学者, 他发了封密信, 发回自己的母校, 天枢星的启蒙小学, 要求时任校长永久删除毕业学生评价机制。
    这封“匿名建议”不但没能删除自己最在意的学生评价, 反而让校长想起了毕业生评价库, 用了几天时间, 整理出了小有名气的一些毕业学生的评价，做了个名片墙，向全星际公开。
    校长是个有志之士, 不仅公开了，还将流浪星团的成员视作学校之骄傲。
    名片墙上，高高挂在墙头的是两位学生的毕业评价。
    左边是尹星柔，几个亮眼的词，夸她有胆魄且敢为理想疯狂，学得踏实，埋根极深，目光长远，颇有见解。
    总之，尹星柔读启蒙小学时，就与别人不同了，她比同龄人早熟许多。
    尹星柔的旁边，就是清阳，说他机敏非凡，不骄不躁，悟性极高，反应极快等等。
    这让清河生了好久的气，见清阳时也没几分好脸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