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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仪没少头疼。
    不远处,年纪最小的陵以桓蹲在溪边的石头上,探手去捉水里的小鱼,俊美的脸庞上没什么笑意。他不像公孙钤,也不像陵光,跟哥哥公孙念也不大像。早在数年前他被立为太子,小小年纪便养成了老成持重、不苟言笑的个性。不过也只有家人知道,他若笑起来,比谁都好看,如春风过面,如春水融雪。
    孟之淇盯着看的兔子到底出来了,蹦蹦跳跳,一路跳到溪边。闻声转头的陵以桓还没瞧见是个什么东西,脚下石头一滑,他整个人坠入了溪水中。溪水不深,奈何他从未下过水,吓得手足无措,立刻沉入了水底。孟之淇飞快跑过来,扑通一声跳下去,偏偏没选对地方,跳进了水中漩涡,一个不稳身子也歪了,咕咚咕咚喝了好几口溪水。
    水下,波光粼粼,阳光穿透水层,困在水底的两个人无意中正眼看向对方,莫名头痛起来,一个捂着耳朵痛苦摇头,一个按着心口无法喘息。
    哗啦啦!孟之淇和陵以桓被附近钓鱼的执明和慕容离赶来后一手一个抓起来,放在了溪边。响动声把其余人都引到这边。孟章和仲堃仪扶着咳嗽不止的孟之淇,渐渐地发觉这孩子看他们的眼神甚是奇怪。陵光和公孙钤给陵以桓擦脸的时候也发现了。陵以桓望着公孙钤,似乎受到了莫大的惊吓,等余光瞥见慕容离和仲堃仪,更是吃惊得合不拢嘴。
    孟之淇也是如此。
    当时一片混乱,孟章和仲堃仪、陵光和公孙钤以为孩子们落水受了惊,就没有留意。回到城中孟之淇听仲堃仪叫他皇儿,目瞪口呆,仲堃仪便开始纳闷。而陵以桓听公孙念叫他弟弟,然后转头就叫公孙钤父亲,也是一副骇然的表情,公孙钤也是郁闷无比。叫了医丞给诊治,医丞也断不出所以然,只说是二人落水受了惊吓。但很快,孟章和陵光都发现,两个孩子变得太多了。
    孟之淇和陵以桓都不再叫他们父王,甚至压根没再说过一句话。与他们谈心事,致歉当时未能看好他们,他们两个始终都是漠然的神情,而且看上去似乎很尴尬,不愿与他们对视,更不喜他们拥抱。
    如此担忧了好几天。
    某日一大早,孟之淇不见了,孟章慌得不行,遣人到处找,仲堃仪心细去了马厩,发现自己给孟之淇挑的千里骏马消失了,不见的还有公孙钤骑来的那一匹。还没去问,天璇王已经派人来问是否有人见过陵以桓。
    两个孩子莫名消失了。
    父亲们自责不已,纷纷责怪自己当时未能看好孩子,也都遣出了最多的人到处寻找。天权和瑶光相助,一同派出了死士。
    数日后,瑶光死士送回密报,慕容离也跟着消失了。
    慕容离按照死士提供的马蹄踏过的痕迹,一路寻过去,那路线起初凌乱,后来却直指一个地方——天玑王城旧地。
    慕容离赶到时,天近黄昏,城门最后一□□查正在进行。没有任何身份证明的孟之淇牵着马,孤零零地站在一旁,仰头看着城门上陌生的字迹,脸上还带着泪痕。进不了城,孟之淇失落而去,慕容离舍了骏马暗中跟随,看着他牵着马,来到天玑王陵,在大门外站立许久,最后绕过大门,寻了个角落□□而入。
    慕容离心中讶异万分,他悄悄跟进去,借着一个个墓碑隐身,渐渐地心思沉重起来。
    孟之淇好似在寻找某个人的墓碑,越走越往里面,而陵墓深处,极其压抑的哭声隐隐传来。
    有个略显稚嫩的嗓音低喊了一声——“小齐……”
    孟之淇的脚步一下子顿住了。片刻之后,他发了疯一般跑过去,到了近前,看到的便是漫天晚霞之中,汉白玉的墓碑旁有个少年斜斜靠坐着,正低头哭得不能自已。
    陵以桓额头贴着冰冷的墓碑,望着那上面的字迹,稚嫩的脸庞上满是不属于这个年纪的悲伤沉重。
    孟之淇停在他面前,看着跟自己年纪相仿的少年,似笑非笑,似哭非哭,双膝跪地,重重地磕了三个头。
    慕容离躲在一旁,神情动容。他似乎已经明白了。
    陵以桓也明白了。他哭声止住,抬眼看向孟之淇,嘴角动了动,笑也笑不出,哭也哭不出,表情说不出的古怪。待孟之淇磕完头,四目相对,然后视线都落在墓碑顶端那个玉佩形状的机关上。
    “王上……”孟之淇轻声喊。
    陵以桓抓住他伸过来的双手,往前探了探身子,扑入他怀里,与他紧紧相拥,哽咽着唤了一声“小齐”。
    昔日君臣,历经生死,换了容颜,重逢于此。
    他们的脖颈间,没有了那道骇然的伤口,可痛楚仿佛还在,赴死之际的悲伤遗憾也还在。
    十三四岁的少年,用尽了彼此的力气拥抱彼此,前世的情意不必宣之于口,而今也都明白了。
    “痛吗?”
    “痛。小齐呢?”
    “……痛。”
    相视一望,眼眶红红的,面容也是前世熟悉的那般,只是有几分昔日的影子,越看越觉得彼此好笑,于是不约而同笑出了声。笑完拉着手,看着写着他们名字的墓碑发呆。
    夜幕垂落,天黑了。两个人茫然地看着对方,不知道何去何从。
    “天玑没了……”陵以桓叹气,“王城换了名字,王宫做了官署,一切都变了。”
    “是臣的错,王上受委屈了。”孟之淇低下头,愧疚万分。
    陵以桓摇头,拍了拍他头顶:“不怪小齐,都是本王……罢了,成王败寇,我没什么好遗憾的。上天让我再见到你,我……我别无所求。”
    孟之淇笑了一下,伸手抹去他眼角的一滴泪。
    “我也是。”
    孟之淇侧过头,在陵以桓唇上轻轻碰了一下。陵以桓没有拒绝,只是笑。这一笑,与昔日天玑王蹇宾十足地像。
    慕容离不由得咳了一声。
    两个少年立刻搀扶着彼此站起身,警惕地扫视四周。待慕容离现了身,目光俱是复杂万分。有恨,有恼,有无奈,有释然。
    慕容离叹息,拱手一礼:“世上奇遇,数不胜数。你们也算是其中之最了。天玑王,齐将军,既然时光已逝,又何必让一切归旧?不如,顺其自然吧?”
    陵以桓,昔日天玑王蹇宾冷笑,随后想起自己是个孩子的身量,孩子的容颜,还曾被眼前人抱在怀里过,便尴尬起来,一句话也不说。
    孟之淇,昔日天玑上将军齐之侃忍着不舒服开了口:“既然有此变数,又该如何顺其自然?”
    “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你们继续做你们的太子,做他们的儿子,只当山谷里的变动不曾有过。你还是孟之淇,他还是陵以桓。”
    “我……并不想做别人的儿子。”
    “可你们确实是他们的孩子。他们拼了性命换来的,用了心血养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