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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和才:“……”
    凤仪楼在城门关闭时分开始营业,清晨卯时歇店。
    婉铭是舞姬,虽也卖春,但舞不必跳到卯时,三更鼓点打过,她便可以回屋歇息了。
    今日时未到三更,不知生了甚么事,她忽被从一楼舞台上唤下来,白蚂蚁与后院大茶壶拾掇了些她的东西,很快送了她去到后院角门。
    老鸨子正立在门前,见她来到,满脸喜色地招呼道:“婉铭,快来快来。”
    婉铭走去道:“妈妈,何事匆忙?”
    老鸨拉住她朝外走,边走边道:“有大客人下了你的插戴,急要接你过门走去,红本子妈妈已递了,彩礼红绸的尽缴,以后你不必在妈妈这里做了。”
    婉铭雷劈般愣在了当场。
    老鸨又喜滋滋道:“你是去做人家小妾的,过了门以后记得要守妇道,懂进退,莫给妈妈找些后头的麻烦,知道吗?”
    “……”
    “知道吗?”
    “……”婉铭呆呆道:“……婉铭……知了。”
    母女二人拉住走到巷口,婉铭见一乘轿子落在当间,一矮个子立在轿旁,听见脚步声那人转过身来,灯笼下显出个平凡男子的面容。
    婉铭并不记得此人。
    携了她过去,老鸨子笑吟吟地将婉铭送上轿子。
    男子似不欲多言,只微一点头,挥手命人起了轿。
    四抬红轿悠悠走了一长段,许时落了轿,婉铭听得外间男人低声说了一句甚么,轿帘忽一掀,他做了个手势,示意她出来。
    婉铭缓慢眨了几次眼,慢慢从轿中出来,男子又一示意,待轿夫将轿子抬走,他引她几步,走到巷口一间小院,推开院门做了个手势。
    “……”
    见婉铭侧颜望着他,并不动作,男子顿了顿,终抬起双手,撕下了脸上的皮面,现出晚间给她上药的女子模样。
    望着她,李敛低声道:“进去罢。”
    “你……”
    婉铭的口唇半张,李敛勉强对着她笑了一笑,低声复道:“进去罢。”
    随她跨进院中,婉铭的视线四下打量,发觉这是个二进的独门院,院中有井,门户虽不大,但五脏俱全。
    李敛径直推门进屋,点起四下的灯后,她又出来,将钥匙交给了抱着包袱立在院中的婉铭。
    “院子是租的,租子已交满三年,租院子的是个好人家。你先在这过着日子,等习惯了,闲着没事就多上街转转,招子放亮点,找个愿意宠你的二愣子嫁了。”看了眼她的脚,李敛道:“你这个样,重活做不动,一个人过不行。”
    婉铭握着钥匙望着她,并不言语。
    过了许久,她忽然笑起来。
    她轻声道:“你是谁啊?”
    李敛一愣。
    婉铭上前一步,继续问道:“你是观世音菩萨,是不是?你显灵了,是不是啊?”
    她还是笑着,笑容与妓院后屋中灯下颜色无二,月色下的面孔却淌过两道亮晶晶的小河,滴在黄土里,滴在李敛的心上。
    李敛想,无论那蠢动的恻隐是对是错,此时此刻,她是立在这滴泪上的。
    勾了勾唇,她抬手抹去了婉铭的泪珠,伸手进怀中,她掏出张一百两的银票,叠起来塞到婉铭手里。
    李敛道:“以后就是你自己过日子了,不比从前,日常开销省着点花。”
    她扫过身子欲朝外走,婉铭的手一把攥住她,五指上下了大力气,攥得紧紧的。
    李敛回过头。
    望着她,婉铭怀着一种入梦般的神情,低声道:“我还……能见到你罢?你还会再显灵罢?”
    “……”
    这一瞬息,李敛眼前过去许多走马之灯。
    闭了下眼将灯熄灭,再睁眸,她掰开婉铭的手,淡淡道:“这一带你还不熟悉,夜里记着锁好门。”
    话落,李敛抽身而走。
    她如一阵风般赤条条的来,又赤条条的刮去,甚么也没有留下,甚么也没有带走。
    一日一夜间诸事繁杂,加之饮了太多酒,第二日回到王府后,李敛便死泅在离赘园的槐树上不愿下去。
    过午夏棠上完了课来寻到她,死乞白赖拖她起来,二人勉强对了几招,她实在招架不住少年人四溢的朝气,很快扯了个谎溜出王府,跑去了市中眺楼上晒太阳。
    蜷缩在檐头睡过一整个下午,李敛饿醒了。
    揉揉眼坐起来,她对着偏西的日头打了个哈欠,坐了一坐,跃下眺楼,直往瓦市而去。
    寻到一个面摊,李敛要了碗阳春面吃下去,给了银子后她起身离开。
    四处闲逛了许时,李敛在东市口遇见一卖鲜葡萄的农贩,二人磋商了许时,谈拢了价钱,李敛转身正欲走,却巧合了,在街口的香料店门前撞见了收香装车的辽书。
    她原不欲出声招呼,奈何裘藍湘恰从里面出来,抬头见到李敛,她抬了抬手,礼笑道:“七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