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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唐望着他的背影呆了须臾,长长叹了口气。
    特教班的晚自习就是轮到老唐看班,他也不会老老实实坐讲台上,只会神不知鬼不觉地从某个窗户里探进去张脸,把学生吓得半死。
    老唐出现在教室后门口的时候,正看到张野一手托着下巴,一手转着笔,在那儿发呆。
    “纯哥?”老唐叫了一声。
    “有屁就放。”张野随口就说,紧跟着感觉脊梁上的汗毛都炸了起来,没敢回头。像一只埋头的鸵鸟,假装能逃过一劫。
    “出来。”老唐说。声音里听不出好坏。
    一阵哄笑声中张野走出了教室。
    “别人都在写作业,你是在那儿请神呢?”老唐靠着栏杆上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请来各路神仙帮你写作业?”
    “没。”张野陪着笑,他个子高,把老唐的地中海看得清清楚楚。走廊里的灯光,把老唐片草不生的顶门儿照得光亮,有让人伸手去敲一下的冲动。
    “数学卷子最后两道题角度特刁钻,想着解题思路呢。”张野说。
    老唐个子矮,站直了说话都得仰着脸看张野,何况这会儿靠着栏杆。他拍拍栏杆,“趴这儿聊会。”
    “学校说了,不让趴栏杆。”张野有理有据噎了他一下,图一时嘴瘾,说完就感觉自己要死。
    老唐立马站好了:“你说的对,不安全。”而后去教室把张野的凳子搬出来,坐下时顺手用熟悉的动作,把一边掉下来的头发顺回地中海上。
    老唐指指脚边:“蹲下来聊会儿。”
    我这不嘴贱嘛,张野扯扯裤腿蹲了下去。
    “知道为什么让汪凝和你坐同桌?”老唐问。
    “就我单着呗。”
    “那我这么问你得了。”老唐换了种说法:“你知道汪凝考了多少分?”
    张野察言观色,觉得这不是老唐要给他挖坑,于是他决定给老唐挖个坑,回答说:“知道啊,六八六。”
    老唐一愣,“你怎么知道?”
    张野等的就是这句话,看似不经意地说:“吴昊说的啊,他还说汪凝早晚超过我当第一,人家写卷子神速,我拉着屁股不交卷……”
    看着老唐脸色晴转多云,张野的目的达到。张野老爸是国家一级导演,老妈是一级演员、梅花奖获得者,孩子自小耳濡目染,有演技,当时演出一副“老师我说错话了吗”的神情。
    老唐没再细究:“数学这门有多拉分不用我多说,你们都懂。你数学比汪凝有差距,汪凝的短板是作文还有阅读理解。不要在乎别人怎么说,你俩坐同桌要相亲相……呃,你多帮帮他,他也多帮帮你,要取长补短一起再上一层楼,”
    张野心想,怕你不知道我俩还较着劲呢。还我帮帮他,他帮帮我,你耕田来我织布,我挑水来你浇园,夫妻双双把家还吗?
    “高三最后一年,你俩都再憋把劲儿。我带特教班这都多少年了,能看出来,不出意外的话明年高考状元不是你就是他。”老唐也会顺毛捋,伸手按住张野的肩膀:“我敢跟你说这个,就认准了你小子不是小心眼的孩子,不藏奸,算个实诚人。”
    张野干巴巴笑着,怪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汪凝可能不会常上晚自习,这是我最担心的事情。以后自习课上遇见讲重点了,你笔记多让他看看,人家不懂就跟人家讲讲。你有不懂的也勤问,我相信汪凝也是个好孩子。”老唐这是操碎了心。
    张野好奇地问:“他为什么不上自习?”
    “想知道?”
    张野点点头。
    “好奇?”
    张野又点点头。
    “吴昊!”老唐朝后门里叫了声。
    吴昊一溜烟跑了出来,老唐板着脸对他说:“我坐这儿你都敢捣乱?”
    “没捣乱啊,我就是借了块橡皮。”吴昊莫名其妙的。
    “去,操场跑十圈。”
    吴昊特震惊,他呆那儿没动。
    “二十圈!”老唐吼。
    “十圈十圈。”吴昊忙跑下了楼。
    老唐嘿嘿一笑:“你还想知道不?还好奇不?”
    这特么杀鸡给猴看啊,张野忙摇头,站起来说:“我做题去了。”
    心里还是挺佩服老唐,他体罚吴昊的时候,不留痕迹地把自己给择了出来。
    老姜可真辣。
    九点放学,高格慌张地整好书包,跳到楚娓娓跟前:“大美咱去哪儿?”
    楚娓娓眨眨眼没搞明白:“什么去哪儿?”
    “不是去聚聚吗?”
    楚娓娓冲他特假地笑笑:“你这脸上的伤吃不好喝不好的,等你好了行吧。”
    高格受宠若惊:“还是班长疼人。哎纯哥,一起走呗!”
    张野已跑出教室,一句不顺路从走廊传了进来,脆亮的声音。
    累一天了,他还是充满活力,要奔要跑,就是不愿好好走。若不是单车锁着,他冲过来跨上去就能原地起飞。
    单车绝不是用来坐着骑的,张野站起来蹬地很卖力,披着漫天星辰拐上繁华的鼓楼老街。这会儿街上人还很多,单车响着铃在其间穿梭。路灯很亮,被繁叶打碎,光斑从他身上滑落一层又一层。
    肆意帅气的少年总会吸引路人的目光。
    薄汗打湿了发梢,张野甩甩头发放缓速度,无意瞥见不远处一个扔垃圾的背影,有些熟悉,而后那人进了旁边的店。
    经过时张野瞟了一眼,是“古巷后院”,一家中西结合格调很高的西餐厅。他匆匆而过,没有深究。
    这家西餐厅斜对面原本是市医院,搬迁后门诊楼和住院部被几家单位瓜分,后头的疗养院分给了剧团,张野家就在剧团大院里。
    今早出门前定时熬的排骨粥,在张野推开家门的时候,肉香扑鼻。
    一天杂七杂八的心情早已烟消云散,大吃一顿,刷完剩下的题,冲个澡,向夜吻别,明日便又是一天。
    张野美美地想。
    扔书包、洗手、盛饭,张野麻利的身影跟阵小旋风似的。
    刚叼了块排骨,手机响了,是老爸的电话。
    张野嚼着脆骨,满嘴溢着浓香,不清不楚叫了声:“喂爸。”
    “到家了吧纯纯?”老爸问:“凝凝也在吧,把电话给他我跟他说两句。”
    张野停止了咀嚼,拿着手机愣在原地,小心脏扑通扑通两声,大约一路骑的太快,心律不齐。
    “喂?怎么不说话?”老爸问。
    张野瞬间觉得排骨都不香了。他艰难地咽下食物,清了清嗓子:“那个……他……他没给我打电话。”
    话是真话,却生出一种奇妙的心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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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章 把脉
    老爸一听就急了:“怎么会!你姑姑说他最迟今天就会到黄城市。这都大晚上了可真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