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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

      刚经历恶战的第十营在林中修整。
    周冲让经验丰富的老军医先看梁石。板车周围聚满了关心的人。
    血口一直豁到了耳根子上,又长又深,隐约可见牙齿和骨,就像套着的人皮面具被扯破了。所有人都看得头皮发麻,老军医一脸淡定地翻看伤口:“骨上磕出了印子,万幸没裂。碎屑清理后要慢慢地缝。”
    梁石攥着“碎玉”,疼得一直发抖,片刻前永不会倒的“战神”,此刻只想立刻和别人换颗脑袋。被喂下一碗麻药。再醒来时,他仅着裤衩,盖着薄毯,躺在油灯微亮的军帐里,全身上下污血已经被擦得干干净净。割裂伤的痛感复苏。然后又发现脑袋被包成了粽子,胃饿得难受。
    守在一边的士兵见他醒了非常高兴,连忙扶他坐起,递上药汤:“军医让您醒来就喝。”
    嘴不能动,梁石只能捧着碗慢慢地灌。微凉的药液滑过口腔似乎能渗到肉里,刺痛,苦不堪言。
    士兵看着他笑道:“咱们已经攻下沙长城啦。护住‘金角将军’是件大功,就等着表彰了呢!”
    “哦?……”梁石放下碗,想说话又想笑,脸要炸了,仰倒在铺子上喘粗气,心道:只半天就攻下了沙长城真神奇。
    士兵连忙替他拉好毯子:“您有什么需要就和我说啊,我一直在边上!”
    前提是:他还有自己的嘴。梁石嫌弃小兵缺心眼儿,只想继续睡,但怎样都没办法像先前那样睡到失去“痛觉”。迷迷糊糊地不知道过了多久,隐约听见士兵说话:“…喝过药又睡了…”睁眼望去:竟然是周冲在门口——士兵正替对方卸战甲。
    周冲一眼便看见他是醒着,弯起嘴角,等铠甲一褪完,随手理着被压皱的外袍走到睡铺前跪坐下来,偏过头,盯着他笑而不语
    梁石不由攥紧了肚子上的毯子,很不痛快。
    周冲转对士兵道:“去弄些粥来,要非常稀。”回头拍拍他握起的拳,“已经攻下沙长城了,你安心养伤……”
    梁石挥开对方的手顶着“粽子”坐了起来。再拼对视,他可不要再处“下风”!(视线低)
    周冲笑叹一口气:“当时中军也遇到了袭击,被拖住了,所以来晚了。”搬过一床被子让他靠着,“是一支打着‘庐江郡 贾赟’旗号的弓骑。之前庐江郡完全没有出兵的迹象,这么远的路,你猜是怎么回事?”周冲开始自问自答地聊起来,“其实全是沙长郡官兵假扮的,想借奇袭突围逃往庐江郡!邢龙那队重甲步兵,也是往那个方向撤走的不是吗?唐鹤直接说沙长城已经是‘空城’。所以后来没等战车上岸,就去围了城。晚上没到城守就开门投降了。进城一看,粮仓里一粒米都没有,只有一堆软梯。估计本来就缺粮,无论如何都难守,出此诡计,还想顺便赚我‘金角将军’。那些弓兵与步兵,是深夜爬软梯翻墙出的城,绕道爬山设下埋伏,所以完全没被发现。船只正好被拦在了主力之后,要不是我们经过,真是差一点被得逞……”沙长一战就这样出人意料地结束了,成就了一个人一战成名。不过这个周冲没说,起身准备去洗漱:“我们现在驻扎在东门外。这几日你先住我帐篷养伤,三日后大军离城,就能进城睡床了。我们和之前一样要等到后军(黄熠)抵达再走。”言罢出了帐篷。
    梁石慢慢躺到被子上,“粽子”果然还是搁在别的东西上比较舒服……本来还奇怪“室友”去哪里了,搞半天是自己占了管将军的位置。周冲专属的两人帐篷可比多人挤的好太多,睡铺也宽敞,甚至还有铠甲架子……
    周冲再回来时,梁石瞥见对方已经换了一身干净衣袍——沿河行军的优点:能随时洗洗换换。别人出门打仗最后都像个乞丐,就这人永远是“电视剧里”的模样。
    梁石服气也嫌弃。不知道为什么,他总忍不住关注这些细节去嫌弃对方,对其他人他从来不这样。
    粥正好也送来了,热气腾腾。周冲让士兵放下桶去休息,亲自挽起袖子盛出一碗:“还是要能吃饭才行啊……”回过头,见梁石已经伸长脖子等着他了,大笑道,“你肯定会好得很快啊?”来到睡铺前,舀起一勺吹了半天,试过不烫嘴才送至口边。
    梁石喝下,腹中顿时踏实无比,感觉比药管用太多,着急想喝下一口。周冲又舀起一勺吹吹……
    梁石看着:自己的手其实没断吧……这真的是,和冷血砸断“碎玉”的,是同一个?
    这么喝终究是太墨迹了。他直接接走了粥碗,晃晃凉,慢慢一饮而尽。
    “还要?”周冲问。
    梁石点头。
    周冲笑道:“我把这一桶都给你提来!”
    梁石又喝了两碗才作罢。半夜去小解,看到对侧铺子里睡的人,依旧觉得不太正常。
    次日,依旧是昨日那个小兵来陪梁石。梁石让对方找来石头,可以在地里划字说话。
    梁石的下属都很关心他的伤势,托小兵来问是不是好了很多。
    梁石刚躺下又坐了起来,抱怨这些人虚情假意,让小兵回话“叫他们自己来问”。
    “您可真是冤枉我们。”小兵笑道,“是周将军不准任何人来打搅。您想,他们要是来看您,您表情一丰富,不是坏了养伤大事?军医也说了要静养嘛。”
    好像也有道理。梁石慢慢躺下。不过是周冲不准的,还是让他很不爽。
    “再说,也就您自己看不见罢了……”小兵瞅瞅他,“脸肿得…和那个猪头似的,谁愿意这个样子见人啊!”
    ……这家伙才是来“坏事”的吧!
    “嘿嘿,周将军都来亲自照顾您,是有多喜欢您呀~您就别再瞪我啦!”小兵又厚脸皮地凑近,悄声道,“再给您道好消息:听说大帅帐正打算高升您呢~”
    梁石的心脏咚地一跳。但是周冲,战况、近况、之后的安排,什么都和他说过,从来没说过表彰,更没说过晋升。
    “大概是怕惊喜坏了您的脸吧?”小兵嘿嘿笑,“别心急,伤好些了再问也一样儿,是您的,跑不了!”
    梁石当然心急,强迫小兵替他打听确切消息。不过晚上周冲回来,他自己却什么都不问。只是愈发努力地吃和睡,恨不得明日就康复。
    第二日,小兵没负期望:第三营(精锐步兵营)损了一员大将,大帅帐有意升调他过去,不过因为听说他受了重伤无法胜任,暂时没下文。
    给他量身定制的机会,说来就来了!
    当晚,梁石在周冲的注视下喝完了药和粥,放下碗,他端坐道:“我已经,好了一半了。”
    周冲一愣,似乎有些想笑:“什么?”
    梁石瞪着眼前人——面对面,促膝交谈的距离,虽然自己嘴不利索,说话听起来像大舌头,真就这么难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