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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的话,想不听到也很难。”于是父亲哈哈大笑起来,也没有回答先前的问题,就招呼随身的随从过来,信手拿一些藤权介喜欢的玩意儿、干果之类的塞进他的手里,打发他去外面玩耍。
    若要细究起来,似乎母亲偶尔不足挂齿的偏见被父亲宽广细腻的胸怀全部溶解殆尽。那一个或者两个椿饼,虽然依旧牢牢挂在心上,可从父亲那里收到龙田川的枫树枝、大宰府拿来的稀奇唐国糕点或者是业经煮好的香味从北之对传到西之对的海鼠肠汤、精巧的彩色香球、还有许多许多如今想要记起来却淡忘的东西,总有一样应当冲淡椿饼的回忆。
    有一个开春,正是藤中纳言加冠的年头,忽然毫无预兆地罹患了重病。此乃家门之中莫大的不幸,请来了不计其数的修验者、和尚与药师。小野宫里行人往来,嘈杂仿若东西二市。自然而然的人多口杂中,藤中纳言要死了这一句话,很快地传开了。
    一天晚上,藤原太政大臣将藤权介叫到跟前,眉目庄严地对他说,“现在开始起,不能再去西面的寝殿了。”
    尽管先前心里多少有点清楚,这样直截了当地点明出来,像是心里从未告知过他人的秘密,用臆想的方式猜得分毫不差。藤权介的心里有一些恼怒。
    “砰”的一声,父亲拍了一下地板,说道,“这是很正经的事情,你听进去了么,早上的时候我还见到你挤在修验僧当中作怪。”
    那哪里是在作怪,藤权介的心里与父亲顶着嘴,可若要说明出来“死”这一词,与这一词相去甚远的藤权介委实觉得不切实际。面对讳莫如深的父亲,没有了再去发问的余地。
    这是父亲头一次厉声厉色对待自己。
    第4章 (四)
    藤权介无法在父亲的面前问出“哥哥会不会死”这样的话来。这种年纪的人,对死的概念固然不如长辈深刻,也绝非的毫无概念。倒不如说藤权介很小的时候起,总是思量着“死”。
    比如此身即死,要堕入六道或者极乐里去,至于是善趣还是恶趣,则视生缘所定。但是生前若是作恶太多,但凡有人能为之祈求冥福,本应前往地狱或轮回之人也能前往极乐。这样一来,生前是否作恶,作恶之多少,似乎失却了意义。能够被亲近之人所乞求冥福之人,不论如何定会栖身于永恒的幸福之地。
    但藤权介深深地觉得,仅仅想象着“死”,有不可名状之恐怖。若究其因,恐怕是深觉极净乐土一词之虚空飘渺,如耳边风、天上雪。虽非闻所未闻,确是见所未见。藤权介记事的年纪起,纵使口头上时常对上附和,心里也从未觉得那死后的世界切实存在。
    设若死去是一种幸福的归属,那么家眷与亲戚说出“那个孩子,元服不久就要死了,可怜可怜。”的话来,实属矛盾离奇。要藤权介讲来,应当改成“可喜可喜”,服丧与年忌之类的行事也是多此一举,大可不必。至亲之人即可要去往极乐之地,哪里还会有什么对这娑婆世界的留恋。或说因为这娑婆世界对其有所留恋,故而迟迟不肯离去,才会显得荒谬绝伦。
    要说那死后世界也好,鬼神显灵也罢,故事道听途说了许多,亲眼所见的呢,一件也没有。要藤权介评论,死去了就化作了尘土,正如《新论》里所说的那样,人死如灯灭,烛无则火亦不能独行于虚空。死了便是死了,“死去”绝不是一件幸福或者解脱的事情。
    若思索到悲哀与痛苦的事,竟也觉得是一种慰藉。想到人生在世,偶有不得意之事不得已之时,不过是大千世界之一息、无垠星汉之一灿。我命尚在,已是万幸之事,不敢奢求其他无缘之恩惠。又这种悲哀与痛苦,与任何人都相伴相随,对应的自身的苦难,也显得稀松平常起来。可若要明白这豁达的道理,对藤权介而言还为时尚早,是一些后话。
    总而言之这一时刻的藤权介,越是分外忧心朝夕相处的兄长的病情,越是难以将这一份情意启齿给旁人侧听。
    自此以后,自然难以挤到调伏做法的修验僧当中去,一窥兄长的面貌。而如今再面对那些在西之对前的空地里高声祈祷的修验僧,藤权介只觉得他们聒噪。
    又有一晚,父亲再把藤权介喊到跟前说话。这一回,父亲的脸色还有一点沉闷与哀伤,“你的母亲贞子身体向来也很不好,这一点你也很清楚吧。”不等藤权介有所回答,接着说,“一直以来也只有你与正信两个孩子,生产下你之后。你母亲的身体大大不如从前了。阿古君也好,石君也罢,唯独你与正信,是内亲王的孩子。”
    藤权介心里那种不可名状之恐惧,如潜游于静水深处的金鲤,骤然地浮出水面。平日里光是想到“死去”便会觉得害怕不已了,要是说出“死”这词来,唯独将它说出来,觉得万万不可。
    父亲的话便一下子蹿到他心上,岿然不动地说着,“看那样子的情形,若是死了,也是毫无办法的事。”
    不切实际的感情灌到身体里来,藤权介一时没有了端坐着的力气。父亲再说什么,也不能听得很清楚。耳边轰隆隆的,好像乌云压在头顶上,顷刻要坠下倾盆骤雨与电闪雷鸣。
    “那么,明年就安排你加冠了。所以不可以再悠闲下去。随心所欲或一时兴起,都不该有。事到如今,你的身体一直十分健康,倒是让我宽慰的事情。到时候,教你的乳母带你去清水寺参笼来保佑恒久的安康罢。”
    但是不论说了什么,都不若“死”字来得深刻,“死”就像庭院里的松明,房间中的立明。像四处的的灯火,包围了藤权介。静悄悄的夜里,那灯火总与魂灵互相变化着,徘徊着,在逼仄的寝台里与藤权介相距越来越近。藤权介只是凝视泛光的火桶的话呢,偷跑到帷幕里面晨雾一样的橘黄灯光,却孜孜不倦地将他打扰。他唯恐那灯光里生出变故,只得一遍又一遍把目光由火桶上移开,注目那些照射进来的灯火。
    东南面的四足门边,有一处筑墙在去年冬天因为大雨坍塌,若这世上存在灵怪,那么也要从那里□□进来取走兄长的性命。
    假使将灯火全部扑灭,没有月亮的夜晚,黑黢黢的夜的上方,仿佛有千万魂灵。屋外的朔风是它们的使者,巡逻在院子里,趴在格子窗边,最后来到藤权介的耳畔轻轻地诉说,魂啊魂啊,快归来罢,这泥滓的尘世,切勿要久滞。如果是因为害怕而躲进铺在身上的衣服里。风声便从“唔唔”变成“沙沙”,那种如同祈祷一般的话语变得更为细小,像蛾子呈螺旋的样子往火的所在飞旋,“魂啊魂啊”的声音在脑中循环往复地荡漾。夜不能寐的藤权介,恐惧这样的声音,爬起身叫来侍从点燃油脂灯。灯火般的魂灵便顷刻以具象的形式出现在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