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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眠不休地照顾自己,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全是担心,时燃哪里舍得再给自己的心爱之人添一点苦头?
“看着凶险,”时燃温声道,“明日起来就没事了。”
年追弦不由分说地要扶他躺下,嘴上不满地道:“既然如此,你就快些休息。不要乱动,手巾都掉了。”
时燃微微笑着,就着年追弦的手躺下,他喃喃地道:“小年……”尾音缠绵,入骨情意,都融进了刻意压低的声音里,只有自己听的懂。
“嗯?”年追弦俯下身子。
“没事,”时燃轻笑,“好像有些热。”
年追弦一笑,给时燃盖好了被:“是好像比刚才有些热,但是你也不许踢被子——”
门突然“咣当”一声被推开,顾香河慌慌张张地跑进来:“不好了!小年!你们快跑!竹林失火了!”
空气中的热度好像随着这句话猛地加深了几分,仔细地闻着其实是隐隐有着糊味,甚至有一丝竹子的清香。
年追弦余光看见此刻窗外已经有火光一点了,他一边扶起时燃一边急切地问:“程姐姐和小宝有没有事?!”
顾香河将他们往出带:“他们没事,但是竹林现在四处起火,却不知原因,更扑不灭!这竹林里都是竹妖,我们怕火,沾上一点火星都必死无疑!”
他们刚跑出了院子,程萱也抱着小宝跑过来。这一会的功夫火势已经熊熊地涨了起来。
忽然,只见一个竹妖跌跌撞撞地向他们冲过来,他身体已经化成了竹子,却还是顶了一个人的脑袋,那火竟是在他的脑袋上熊熊燃烧!
这竹妖口中惨叫,在离他们几步远的地方一头栽下,火一粘到地上的草木,呼地一下扩开,他们连忙退了几步。
四周火势已经越来越猛,入目皆是火光冲天,便是有两处火势较缓,也不知能否安全地直直穿过竹林。
“是焚梦决,”年追弦看着那个被烧得没有声息的竹妖,沉沉道,“是钟故的手笔,他倒当真舍得。”
顾香河护着家人退向火势较缓之处,大声问道:“焚梦决是什么玩意?!”
“施法者以自身生命为引,焚烧睡梦中人的梦境置人于死地,”年追弦哑声道,“这火水扑不灭,必须马上离开竹林。”
原来着火的不是脑袋!是梦境!这上哪灭火去!顾香河咬着牙接过小宝,护着程萱挑火势小些的地方走去,年追弦扶着时燃跟上。然而没走多久,前方轰然倒塌数根翠竹,火一下子冲天而起,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回头看去,山火如猛兽一般咆哮追来,所到之处的草木青竹皆沦为了火的傀儡,连成一片撕咬上来,他们已然没有退路了!
第一句诗烧尽
几人围困于火海,竹妖畏火至极,如此强大的火势下甚至无法飞出竹林。年追弦面色发白地尝试着瞬行决,瞬行决很好用,一次可以带一个人,可是他此刻已经灵力枯竭,一个瞬行决也做不出了。
程萱见火海成片,已然没有路了,她惨白着脸,努力冷静道:“小年,时燃,你们不是竹妖,遇火并不一定致死,你们此刻拼着冲出去,生还几率比我们要大!”
大火猎猎作响,像是猛兽的低吼。火色之中,时燃的脸看着不那么苍白了,竟显出惊心动魄的绝代风华来:“我还有灵力,可以在我周围避火。”说着,他周围竟冒出丝丝剑风,围绕着时燃好似一层透明的茧。可那范围太小了,最多堪堪容下一个人。
程萱见了,厉声喝道:“那还愣着干什么?快带小年出去啊!”
时燃一怔,低头去看年追弦,年追弦扶着他,身躯与他紧紧贴着,也正直直地回望着他。
他们的目光在猎猎的火风中交汇着。
时燃在年追弦清澈的瞳仁中看见了自己的样子——那是罗刹妖剑的样子。罗刹妖剑,傲然于轮回之外,杀人如麻,罪恶滔天,是一把不折不扣的不祥之刃。他曾令天下俯首,山川变色,他大可潇洒离去,可此刻他却真真切切映在年追弦的眼眸中。他的眼睛像是一尊宝器,将他这妖魔囚禁于此,动弹不得。
这一刻,他就不是当年的罗刹妖剑了。
或者说,自从他第一次从年追弦的眼中看见了自己,他就无法再做以前的罗刹妖剑了。
他这样深爱着的人,他这样深深烙在心上的人,他怎么舍得让他有一点点难过?——他当然可以不顾一切,护着小年离开。可若他们逃命出去,剩下的人却葬身火海,他的小年那般善良,又该如何释怀?只怕这火在他心中永远不会熄灭了。若是从此小年的快乐都因这几条人命而蒙上一层阴翳,自己又怎么忍心看见?
他了解年追弦,知道此刻他绝不会跟自己一走了之。他愿意把命都给小年双手奉上,根本没有办法枉顾小年的意愿。
小年在想什么,他看一眼,就清清楚楚。
思绪千转,其实也不过短短一刹那,时燃和年追弦对视一眼后便对着他们同时开口道:
“我先带你们出去。”
“我不畏火,让时燃带你们先走!”
时燃看着年追弦转过来对自己盈盈一笑,心中刺痛,把他的小年留在这里他又何尝落忍,可是现在他能做的就是快一些,只要快一些就好。
时燃的喉结动了动,忍着想重重吻怀中人的冲动,低声在他耳边道:“等我!”然后咬牙放开了他,走到程萱面前,一手抱过小宝,沉声道:“别离开我的剑风范围,快走。”
程萱还想再说什么,时燃便不由分说带着她稳稳地向前走去。
这火场中此刻只剩下了年追弦和顾香河,两个人都被浓烟呛得咳嗽。顾香河从怀中翻出了一条手巾撕成两半:“捂着口鼻!”
年追弦接过照做,顾香河擦了一把被呛出的泪大声道:“下一个你走!没得商量!”
年追弦声音有些哑:“拉倒吧,你碰个火星子就着了,把你留这,你就成柴火棍了!”
顾香河忍不住揽过年追弦,给他胸口上来了一拳:“真的!我——我知道这么说很矫情!但我真的觉得好像和你认识了很久一样!也许我们上辈子就是朋友!”
年追弦被他凿的莫名其妙,没忍住一连串的咳嗽:“是就是,你打我干嘛?”
“这也叫打?!这不叫打!这叫关系好!”顾香河得意地给年追弦展示自己的拳头,“你看,大拇指露在四指外面才叫打,大拇指包在四指里面叫护着兄弟!这是我们竹妖的礼节!”
竟是这样吗?
电光火石间,年追弦突然想到他一直不明白的事,那就是为什么顾香河一点也没信钟故的蓄意陷害,他本以为自己永远没有可能解惑,但此刻他的脑中却浮现那日清晨程萱躺在地上的画面——她手里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