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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踩在他们身上。
姚见颀在推挤中挣扎着把头抬起,乌泱泱的人群左上方,有一座隐隐约约的灯桥。
“不是这边!”他猛然喊,“错了!不是这边!”
姚岸顺着他的目光朝外望去,心中一震,他立即反应过来,搂住姚见颀的肩,拼力往左前方冲去。
他们一边往外逃一边向四周喊,但恐慌中的人群已经失去听觉和理智,盲目或是被动地往人多的地方求生。
姚见颀的喉咙突然呛进一口浓烟,开始剧烈地咳嗽,嗓子也像被烧着了。姚岸用手捂住姚见颀的嘴唇,压低他的身体,在他耳边说:“再坚持一下,再坚持一下就好……”
他们每一步都在和人群作对,一双肩膀被无数双肩膀撞击,下巴被头撞上,脸被划伤。鼻孔里塞满了烧焦的味道,越走越难以呼吸。
姚见颀忍住沸腾的咳嗽,看向姚岸。
“就到了。”
姚岸仿佛知道姚见颀要问什么,他的面庞被赤色的火光映亮,使人心悸。
姚见颀抱他更紧了一点。
姚岸把姚见颀按进怀中,被身躯抽打着寸步前进。他们就快到出口了,姚见颀能听见外面的声音,“救火”“消防栓”“没水”,他全身都在疼,姚岸也是,如果不是紧挨着对方,他们就会跪下。
姚岸刹那想到什么,连忙摸向自己的口袋。
还在。
“妈妈!妈妈……”
一串哭声砸进他们的耳膜,姚岸和姚见颀循声看过去,一个5、6岁模样的小女孩跌在碎石地上,被游人来回地碾压冲撞,没有一双脚步停下。
他们对望了一眼,下一刻,同时往来的方向退去。
“别怕!”姚岸朝小女孩大声喊。
一路踉踉跄跄,比刚才还要艰难,终于挤到了她身边。
姚见颀立刻将女孩扶起来,她身上都是大小不一的脚印,他扯平她掀起的褶裙,和姚岸把她抱到了中间。
“抓紧。”
姚岸今晚第二次,也是最后一次对他说。
浓烟依然滚沸,火光令夜空形同白昼,空气中充斥着木头敝剥燃烧的声响。
居民们自发地从自来水管里接水灭火,用盆子、水桶、一切容器,可对于越来越多的着火点来说,只是杯水车薪。直到消防车尖锐的鸣笛声刺破街道,数道水枪一齐向炽燃的屋宇喷射,源源的江水被抽*出去,扑向这场连营大火。
四小时后,隔离带内的50余栋房屋全部化为灰寂。
担架上躺着各式各样的呻吟,经过路旁滞涩的一张张黄脸,背后是曾经的家园也即今日的废墟。记者的镜头对准了,公安在场指挥疏散,无家可居的人抱着最切身的东西,陆陆续续地走上三辆大巴,乘往作为安置点的一所小学。
小女孩哭累了,睡在姚见颀的膝盖上,身上披着一件短褂,他轻轻抹掉了她鼻头的灰。
他们坐在其中一根半焦的木檩上,脚下和四周是土壤的黧黑,还有瓦罐、砖头和陶瓷的碎尸。
一声脆哑的声响,姚见颀扬起头,看到姚岸从坍破的墙角后走来,脚上踩着两只不同模样的鞋。
“我借了个电话打回去。”姚岸走到他近前,蹲下。
姚见颀伸出左手,掸了掸姚岸头上沾着的碎屑:“那就好。”
他们的手机在挣挤时分别丢了碎了,连同各自的一只鞋。
“不用管,怎么拍都脏。”姚岸把他的手握下来,小心翼翼地翻转。
原来瓷白的手背烧伤后微微肿胀,现出里层的肉色,像一大块不规则的粉斑,边缘是熔火的形状。
“别看了。”姚见颀动了动手指。
姚岸只是直直地盯着,呼吸都有些颤:“会好的吧?”
“不是涂了药吗。”姚见颀转过手,掌心向上,捧住他的下颚。
姚岸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转向他。
“我不疼。”姚见颀说,“所以你也不要疼,好不好?”
天边隐隐渗出晓色。
姚岸和姚见颀找到当地公安,电话不通就利用喇叭播报,在派出所等到了她的父母。
两夫妻形容纷乱,一见到孩子就哭了,他们在混乱中互相冲散,被迫挤出来后几乎要疯了,找了一晚上,直到听见喇叭的通报声。
女孩窝在母亲的怀里啜泣,委屈又依赖。父亲不住地向两人鞠躬道谢,一定要补偿,留他们的电话。两兄弟再三拒绝,民警又出来说了些话,这才作罢。
他们一家是自驾游,停在受灾区外的酒店的车都还在,十分恳切地要送两人回去。
姚岸是打算应下的,他实在心急姚见颀的烧伤,怎么着也该去近点的医院一趟,但姚见颀却用右手握住他,向女孩的父母说:“谢谢,我们家人已经在路上了。”
最终还是拂却了这番好意,女孩走之前,抱了他们各自一下,泪眼嘟嘟地说:“谢谢哥哥!”
姚岸和姚见颀走到路口,目送这家人离开前不住的挥手,这之前,民警好心给他们拿了两双当地的布鞋,走起来就像踩在云匹上,而这时,晨曦正像动脉般直逼而来。
姚岸和姚见颀同时在对方眼中看到灰扑扑的自己,汗湿又晾干的头发,脸,脖子,脱线的短褂和一裤子的烟尘。
可他们的手还握着,掌纹连着掌纹,指缝胶着指缝,温存得那么不合时宜。
“你还记得……”姚见颀轻哑地开口,“昨天晚上说的话吗?”
姚岸一怔,望向他,沉默了很久。
那之后他从口袋里掏出什么,摊开来,说:“你看。”
姚见颀低下头,然后,他便看到了躺在姚岸手掌上的两枚一样的银锁,中间隆起的地方镂着蝴蝶的腹部,在薄薄的黎明之下滚过一道光。
姚岸拨动拇指,将其中一枚翻过来,锁的背部刻着四个字。
姚见颀眼睫微动,抬手翻开另一枚。
一生一世,两小无猜。
“这是你的愿望吗?”姚见颀的手抚过字的凹痕,声音里有温柔的降落。
姚岸说:“这是白天的愿望。”
姚见颀抬眉,深看入他:“那晚上的呢?”
姚岸的目光忽而闪动,不知道自己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畏于姚见颀的直视。
现在不算晚上,因为透明的日光已经坠洒下来,能看到蜷飞的纸和栖落的火星,哪里都是白昼,可是,黑夜轻柔地握住了他的一只脚踝。
“希望你能够坦荡地喜欢、亲吻和拥抱。”姚岸珍重地说,“不论他是谁。”
姚见颀的心脏绵绵地抽搐了一下,他吸了一口气,克制着呼吸:“那你知道我的愿望是什么吗?”
姚岸轻轻地摇头,问:“是……”
他还没问完,也不再需要问完了。
在骤临的热息中,姚岸睁大双眼,讶然得失声。而姚见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