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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挺默契。
康子腹诽罢,往旁跳了两步,露出藏在背后的鱼竿。
“怎么样怎么样!”他使劲摇了摇竿子。
姚岸眼神亮了亮,走去把鱼竿接过来,上下摸了个遍,鱼竿还挺新,鱼线也结实,他喜道:“行啊你。”
“咱快去吧,晚了我得回家给我妹换尿布呢!”康子催他。
姚岸也是连着好些日子没出门了,早恨不得去玩了,他忙上厨房里拎出一个半大的铁皮水桶,欢腾地往外跑。
蹿到了门边,他又刹住了步子,回头看向姚见颀。
“一起去钓鱼不?”姚岸甩了甩桶子。
姚见颀没回话,一丝不苟地搽着清凉膏,这回倒没往伤口上涂了。
“算了,咱走吧。”姚岸跑出了门。
两人顺着小道到了竹林间,铁皮桶一路叮铃哐当地响。
姚岸往门口使了个眼色,让康子进去,自己在窗边听墙角。
康子声粗,颜沐春声浑,颜怀恩声低秀,他把耳朵贴近窗框,怕颜沐春不放人。
少顷,似乎有人把砚台往宣纸上一抚,蘸了墨,书了一个字。
颜沐春从喉咙发出的哼气,带着一股烟呛味儿,听来似乎不尽满意。
姚岸心中一提。
“明天再练。”颜沐春道。
屋内窸窣作响,不一会儿,颜怀恩和康子跨出门槛,颜怀恩抱着一本书,笑吟吟地看着姚岸。
“爷爷让你下次进来坐,站着腿酸。”
“啊、啊?”姚岸瞪大眼珠子。
“你是生怕我们不知道窗底下站着个人啊。”康子笑道。
“我去。”姚岸跺了一脚,抬腿就要进门给颜沐春跪个安。
颜怀恩把他拦下来,说:“走吧,爷爷要午睡了,他不生你气。”
姚岸睐了眼屋子,无法,只得下次当面谢罪了。
数丛高树掩映着几户人家,池塘躺沉在茂绿的灌木里,面上低徊着许多蜻蜓。边缘的湿泥上,青灰色的螃蟹在悠然爬行,竖起的木牌用油漆写上了“禁止游泳和垂钓”字样。
姚岸和康子把鞋脱了,在一旁的田里弯腰摸索了老半天,抓到一只泥鳅便塞进裤兜里。等兜差不多满了,将滑溜溜的泥鳅费劲地串在鱼钩上,把浮标甩在了池中央。
姚岸支起下巴等了好一会儿,依旧没什么动静。
“怎么还不上钩?”姚岸没耐心地踮了踮脚。
“哪儿能这么快,再等等。”康子一眨不眨地盯着湖面,比往日听讲不知专注了多少倍。
姚岸最是没耐心的,把手伸进兜里抓了几下,想让里头的泥鳅安分点,不料其中一条忽然蹦了出来,画出一道弧线,落在了颜怀恩摊开的书上。
颜怀恩捧着书的手显著地抖了抖,脑门上浮起了冷汗。要不是心疼书,他早已往湖里抛了去。
姚岸伸出两个泥手指去钳,没钳着,反而留下两个指印。
颜怀恩无言,只得将书倒扣,让那泥鳅回了地面寻家去,自己则挪到一旁,离姚岸稍远了点。
姚岸反倒笑了几声,赖道:“怀恩,颜老师不该这么养着你,连泥鳅都怕,鱼也不敢摸。”
颜怀恩用手背擦了擦纸张上的泥,揩到木栏杆上,回道:“不是所有人都爱这些。”
“怎么不是……”姚岸说了开头,堪堪住了嘴,想起了家里的姚见颀。
颜怀恩仿佛心有灵犀似的,问了句:“你弟弟怎么又没来?”
不等姚岸回答,耳听八方的康子早已抢答道:“话都不会说一句呢,咋来玩。”
“啧。”姚岸睨了人一眼,要反驳,却没理。
他确实没听姚见颀张嘴说过话。
来了也半个多月了,居然能一个字都憋着不说,而他居然还没觉得有什么奇怪。
“你不是说他之前都住国外么,”颜怀恩猜测道,“是不是不会说中文?”
姚岸闻言,凝眉思索半晌,觉得有九分可能地点点头。
另外一分,是他自动排除的——姚见颀不想跟他说话。
“你得多让他开口。”康子挖了挖鼻子,盯着浮标也不忘出主意,“不说中国话,以后不成哑巴了嘛。”
姚岸鼓起嘴,煞有介事地琢磨了起来,还没想出个所以然,手中的竿子忽然被某个神秘的力量拽了拽。
他愣了一瞬,旋即小声喊道:“喂,上钩了!”
“哪呀,没有啊。”康子一脸茫然。
“傻货,我说我的!”
康子醍醐灌顶,他方才一直盯着自己的浮标,快盯成了对眼儿,这会儿望过去,不远处姚岸的浮标果然被拉到了水面下,一圈圈涟漪正向外扩散。
“快来帮我!”姚岸的手有些哆嗦,这是他第一回 钓着东西,故而格外激动。
康子大义凛然地放下自己的钓竿,支在地上,忙跑到姚岸身边去。
颜怀恩也放下书站起来,走近了瞧看。
姚岸咽了口唾沫,兴奋又小心翼翼地收着线,不敢乱动,生怕那活物给溜了,他瞅着那缓缓移向岸边的浮标,心想家里那头缸里总算可以养条鱼了,到时候,他还要摘几片荷叶放上头,最好有莲花和莲蓬。
“又是你们!别跑!”
尖锐的声音打断了姚岸的白日梦。
一个男人扛着锄头,手指着他们,骂骂咧咧地从坡上跑下来,配合着深重的天色,颇有点不共戴天的意味。
“卧槽卧槽!”姚岸慌了,咬着牙,双手并用地扯线。
“来不及了!”康子把自己的鱼竿急急一拽,扯着姚岸的领子,“快跑!被他抢了竿子就完了!”
哪有到了嘴边的鱼还放跑的道理,姚岸不听劝,仍牢牢把着钓竿,急得满头大汗,扯松了好几次。
颜怀恩拎起地上的水桶,上前说:“走吧,被抓到就不好了。”
姚岸望向另头从山坡上跟个球似的滚下来的鱼塘主,又看了眼这不争气的拽不上岸的鱼,不甘地扬起了鱼竿。
第5章 水果糖
屋内本是寂静的,四方的小桌上摊开着绿纹的本子,一支顶头削成圆锥形的铅笔嵌在两页的凹陷处,几张糖纸皱褶地蜷在桌角。
倏地,木门撞在墙上,又重重地弹了回来。
风捎带着细不可察的雨丝,拂在了姚见颀的面颊上,把他的额发吹进了眼睛里。
姚奶奶怀里抱着一叠挂着晾衣架的衣服,在屋内外快步来回,嘴里不忘念叨着又不知遛到哪儿去了的死老头子。
“死老头子”受老伴之托,与新晋孙子交流亲情,可一落座,却连大眼瞪小眼的机会都没有——人压根不瞅他。
姚爷爷一生赖皮,老了反倒矜持起来,腆不下这把老脸没话找话,于是从姚岸包里搜罗了一个草稿本和一支笔,削得齐齐整整地摆在了小孙子面前,请他任意创作,自己才心安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