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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

      诉方永新自己不介意他有其他情人。
    不行,他介意,扪心自问一百次,还是介意得要命。
    就这么抓心挠肝胡思乱想走了一段路,前方男人的脚步骤停,管奕深一个不注意,险些撞上后背。
    “看看吧,喜欢吗?”方永新微扬下颔,仍旧是那种轻描淡写的语气。
    抬头,瞳孔里映入一辆银白色的奥迪R8,车型精悍,线条流畅,崭新的外观相当亮眼。
    旁边站着一个年轻男人,大概是4S店员工,见两人来了,笑容可掬地走上前,奉承话络绎不绝。
    管奕深看着方永新接过钥匙,轻轻点头,把人打发走。
    所以……他刚才吃饭的时候出去打电话,就是为了这个?
    为什么不早说?
    前脚把自己一通数落,后脚又立马送上豪车,这人怎么这么捉摸不透呢。
    张口结舌,都不知该说谢谢还是拒绝,半晌才干巴巴地问:“什么意思?”
    “我是坐飞机来菀城的,这些天和你出去玩,只能搭地铁出租,委屈你了,算是我的一个心意吧。”
    方永新拉过他的手,把钥匙放在掌心,虽然表情淡淡的,措辞仍旧一如既往的好脾气:“你要是嫌规格低了,我回头再给你换。”
    管奕深都糊涂了,一路脑补那么多,还以为会冷战挺长时间,现在又算怎么回事?
    他究竟有没有继续生自己的气啊?
    于是梗着脖子不肯接:“做销售这么赚钱?这车得有两百多万吧?我受不起。”
    “还好,签一个大单的佣金,绰绰有余了。”
    见他又在价格上来劲,方永新无奈地瞥一眼,眸色回溯了些温情。
    “我说过,我只是想让你过得比以前好些,你也不用总想着省钱。”
    话都到这份上,管奕深有底了。
    方永新的态度大概就是,该训的得训,该宠的还得宠,赏罚分明。
    再怎么生气,都不妨碍送礼物送惊喜。
    看来,那个裴文在他心目中也没多重的地位,自己反应过度了。
    胸中淤积的那口气终于纾解不少,被晾了半天的火气后知后觉地冲上来,手抽开:“我不要。”
    方永新不解:“为什么?没有男人不喜欢速度和跑车。”
    管奕深撇了撇嘴,并不留什么情面:“我就是那个例外,我对车没兴趣,谢谢你的好意,还是退了吧。”
    说错了话,要训就训,做什么摆出那副不近人情的姿态?
    搞得他又怕又难受,一下子从云端跌坠泥潭,个中落差,刺激得心脏病都快发作了。
    方永新盯着他好一会儿,微垂眼睫,语气变得轻而柔和:“我都说是送给你的,哪儿有退回去的道理?”
    “你不要,扔了它,砸了它,随便怎么处置,我没有异议。”
    他态度一软,管奕深也硬不起来了,嘴唇翕动几番,低声道:“干嘛那么浪费……我真的没兴趣,我压根就没驾照。”
    “驾照可以考,送都送了,你哪怕坐进去,摸一摸方向盘,都算不浪费我的心意。”
    末尾两个字宛若投石落水,“叮咚”一声荡开涟漪。
    管奕深只觉心弦颤动,抬头看进方永新的眼里,依旧是一如往常的温柔静谧。
    视线转向左手边的奥迪,几缕为难的情绪一闪而逝,最终点点头,妥协道:“好吧。”
    他在心底给自己鼓了半天劲,后槽牙紧咬,深吸一口气,这才坐了进去。
    “磅——”一声,车门合上的瞬间,心跳猛烈加速。
    二十二年了,这是他第一次主动把自己关进车厢里,一个人,全封闭。
    他看了看近在咫尺的顶盖,又看了看坚固的挡风玻璃,身前的仪表盘,以及身下的全皮质座椅。
    内部结构并不算狭窄,但于此刻的管奕深而言,却仿佛上下左右无不逼仄,死死压迫着每一根神经。
    他不愿意在方永新跟前露怯,尽管呼吸开始急促,指尖也微不可察地颤抖,连试了几次才顺利扣上安全带。
    双手勉强把住方向盘,对于一个普通男人而言,这样好的车,近距离接触,脑海里浮现的必然是些激情狂飙的画面。
    但管奕深不同。
    他绷着下巴,瞳孔止不住扩散,嘴唇发白。
    死都不愿意承认,从坐进这辆车的第一秒,整个人的全部意识,就被拉回了十岁那年,那噩梦般的一天。
    祁梁哲为了从妈妈手里勒索到钱财,强行把他从家里掳走,关进那辆破旧的二手车。
    也正是那一次,妈妈阻拦失败,不仅没能抢回他,还被车门夹断指关节,再也弹不了钢琴。
    祁梁哲开着车直奔赌场,怕他碍事又怕他跑,索性锁在后座,方便自己玩得舒心。
    正值八月酷暑,四十度的高温天,没水没空调,阳光暴晒下来,狭窄的空间活像个大蒸笼。
    管奕深被关了足有三小时,等好心路人报警把他救出来,已经只有出气没进气了。
    十几年过去,他从没有一刻忘记过,彼时哭喊着,尖叫着,拼命拍打车窗试图自救的自己,到底有多么绝望。
    记忆宛如潮水袭来,毫不留情地冲刷血管。
    握着方向盘的手不自觉哆嗦,浑身如坠冰窟。
    他以为自己好歹能维持表面平静,直至坐进这辆车,才醒悟一切不过一厢情愿而已。
    仅存的理智告诉大脑该立刻离开,然而脚下却仿若生了根般扎在原地,半步也挪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