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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蛊惑陛下生下的妖物!”
    他记忆混乱了。
    先帝已去,那个被他唤作理儿的幼童早已登基为帝。
    雍理说不出话,半个字都说不出。
    这三年他度日如年,被忽远忽近的沈君兆折磨得生不如死,此时终于知道真相,却是……却是……如此这般惊天动地!
    沈争鸣陷入到回忆中:“若非那个妖女,先帝怎么会早亡!若非先帝去了,大雍又如何会面临幼主登基的困境!若非我不得不摄政,又怎会让这些世族如此猖狂得势!”
    不甘、不愿、不安。
    在沈君兆将他软禁三年后,情绪累积到了极点。
    他恨沈君兆,恨他入骨!
    “杀了他……”沈争鸣试图靠近雍理,“陛下,杀了这个孽障!”
    雍理恍惚回神,看着眼前这位面目全非的癫狂老者,心如刀割:“阿兆不是你的孩子。”
    沈争鸣:“孽障,他是个孽障啊陛下!”
    “所以您才那样苛待他。”雍理全明白了,那些想不通理不清的事,全都懂了:“所以三年前,你才狠心到非让阿兆替我去送死!”
    沈君兆不知道雍理在说什么。
    沈争鸣却道:“他唯一的价值就是代你御驾亲征,可他这个懦夫,这个胆小鬼,这个没用东西,连这件事都做不到!”
    沈君兆看向雍理:“什么意思……”
    雍理浑身无力,只觉天昏地暗:“没什么……”
    沈君兆上前一步,握住他手腕:“三年前,我原本可以替你去亲征六州?”
    雍理试图挣开他的桎梏。
    沈君兆却不许:“为什么要骗我,为什么不告诉我,如果……”如果是他去战场,那雍理就不会九死一生,更不会伤了筋骨,以至内劲全无,变得夏日怕热冬日畏寒……
    雍理挣不脱,他早就没了这样的力气:“为什么不告诉你?”他转头,盯着沈君兆,眼眶通红:“你又为什么不告诉我!”
    血脉至亲?亲生兄弟?
    他们?他们!
    雍理懂了这三年沈君兆的所作所为,懂了他们之间究竟隔了什么,懂了为什么三年前甜甜蜜蜜,回来后却恨不能老死不相往来。
    伦理、道德、人伦——
    越不过的一座座大山。
    他理解沈君兆,却不甘心:他为什么不告诉他。
    最最信任的两个人,在孤冷皇宫里依偎取暖的两个人,本以为心贴着心再没有距离的两个人。
    其实……
    离着很远。
    他们全为彼此着想,反而走了相反的路,渐行渐远。
    相爱的前提,该是自爱。
    不是自爱,如何爱人。
    可惜十五岁的雍理不懂,十六岁的沈君兆不会。
    作者有话要说:  来啦
    31、换此生
    屋里还有癫狂的沈争鸣。
    雍理待他的心情着实复杂, 敬慕他,也怨怼他;体会过他的慈爱忠诚,却也见识到他的薄情寡义;信重他一颗心全为大雍, 无私且高尚,却又在亲政的日日夜夜里感觉到了他的自私与迂腐。
    可无论如何, 无论怎样,雍理到底是不忍见他落魄至此。
    沈君兆点了沈争鸣的昏穴,年迈的老者倒地,不像睡着倒像是一命归天。
    雍理:“…”
    沈君兆垂眸:“他没死……”
    雍理哑声道:“朕知道……”
    短暂的静默, 屋里似乎只有烛光在摇曳, 让人难辨此处是何地,此地是何时, 此人又是何人。
    三年……
    漫长、痛苦、煎熬、不知所谓的三年。
    雍理想到这三年,便是剜心之痛。
    沈君兆:“这屋子闷热, 陛下请来正院。”
    雍理垂下眼睫, 应道:“好……”
    沈府于他来说其实是有些陌生的。
    不提他和沈君兆互不理睬的那一年半载, 便是后来正常说话, 也不可能像儿时般任性登府。反倒是近来,李义海一通胡闹,惹得沈君兆动怒, 他不许他立后, 他明显吃醋,他与他站在一起对抗梁铭……
    种种一切给了雍理幻想,让他得寸进尺, 偷偷来过。
    也不过如此,三年时间,也不过是来过这么一两回。
    何止陌生, 简直是毫无印象。
    沈府有这么冷清吗?这个百年世族有这么人丁稀薄吗?这座富丽堂皇的宅子是这么萧条寂冷的吗?
    他隐约记得儿时见过的沈府,气派非凡,不像如今,比那苦修的寺庙还要清寒。
    正院没比别院好多少,没有伺候的人,沈君兆挽了长袖,亲自煮茶。
    茶香清爽,玉杯无暇,沈君兆冷淡的侧颜更是风华无双。
    寂夜、清茶、心上人。
    本是雍理梦中渴望的景象,此时却如坠深渊,只觉阵阵寒凉透到嗓子眼,似乎一开口涌出的全是凉气。
    辗转难眠的时候,雍理想过很多。
    人总会变,年少情意一夜全忘,也不是什么稀罕事。
    情热时的海誓山盟,又怎能当真?
    他与沈君兆也不过厮守那半载,之后分别一年,许是沈君兆明了前路艰涩,不愿与他同行,也是情理之中。
    况且他在首京时,沈君兆不通政事,不染权谋,虽聪慧却纯粹,犹如一张干净的宣纸,通透明亮;他走了一年多,沈争鸣又缠绵病榻,沈君兆不得不走到人前,撑起偌大个沈家乃至整个大雍。
    时间的长短和人生的广度是没有必然联系的,这短短一年的磨砺,足够让白纸染墨,让纯粹消弭,让人一夜长大。
    权力有多迷人,自古以来已经有无数人用鲜血验证过。
    尤其沈君兆那般聪慧要强,习惯了千呼万拥,又如何甘心臣服于他。
    雍理以为是这样的,他也只能想到这些。
    无非是年少情深不值一提,无非是权利永恒情意短暂,无非是长大了觉得这段与世人不容的路太难走。
    夜深人静,心痛难耐的雍理会安慰自己:好歹他的昭君是痛快的。
    可如今……
    他知道了真相,一个无法接受却又不得不接受,接受了又只剩无望的真相。
    他们是兄弟,他们是血脉至亲,他们是哪怕不顾性别都无法在一起的两个人。
    所以沈君兆不是不爱他,不是不要他,不是忘了他,更不是变了。
    所以沈君兆这三年并不痛快,并不解脱,并没有找到真正想要的。
    雍理也分不清是哪一点让他心更痛。
    他只觉得荒谬,荒谬至极。
    血缘关系——世间最最亲密的关系,竟可以把两个人推得这么远。
    沈君兆给雍理倒茶,翠色的嫩芽飘在瓷白色的碗底,像落在茫茫海洋中的一叶扁舟,无依无靠。
    雍理问他,为什么不告诉他。
    怎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