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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赵泉带沈君兆过去,可其实走在后头的是赵泉:一来是赵泉不敢走前头,二来是沈相哪需要人带路?放眼整个雍常宫,除了当今圣上,最熟悉这儿的怕就是沈大人。
    先帝大行后,年幼的陛下夜夜难眠,辅政大臣沈争鸣怜惜幼主,索性把自己的儿子沈君兆留在宫里伺候。
    彼时陛下年幼,沈相单纯,两人一起长大,关系莫逆,最是亲近。
    可惜幼时竹马,长大仇。
    在滔天权势熏染下,别说玩伴之情,便是至亲骨肉都会反目。
    沈相在宫里住了好些个年头,哪需要人带路?从御书房去容华宫又不远,那历来是宠妃居所,位置上自然是怎么方便怎么来,陛下连步舆都不坐。
    跟在沈君兆后面的赵泉起初还想东想西,后来就没工夫胡思乱想了——天呐,沈相走得如此从容闲适,为什么小的却快跟不上了!
    身高腿长的差距就这么大吗?
    也不算矮的赵泉满心茫然:他这要是跑出一身汗,可就没法去御前伺候了。
    还好,容华宫实在不远,绕过御华门,再走一段干净平整的石阶路便到了容华宫。
    赵泉扬着嗓子通传,立马有小太监迎了出来。
    容华宫里,雍理仍旧侧躺在软榻上,任由容清给他揉着额头。殿门大开后,他微微侧头就能看到远处一身朝服的男人。
    赵泉不敢看的人,雍理却恨不能在他身上盯出两个洞。
    大雍朝的礼制传承前朝,一品官服尚玄色,领口白锦绣仙鹤纹,袍裾处是仅次于龙纹的麒麟图腾,脚着重头皮靴。
    这一身行头,沈争鸣穿时雍理不觉如何,甚至嫌弃太过死板。
    后来换沈君兆穿上,雍理才豁然懂了为什么百姓戏称它为仙鹤服:这笔挺身姿,这宽袖窄腰,这在阳光下流动的银色暗纹,端的是雍容华贵,气度斐然。
    呵呵,什么仙鹤服,沈昭君他配吗!
    元曜帝抬头,半眯着眼睛都有点被沈君兆这张脸给晃到。
    恍惚五年过去,沈君兆早没了那少年稚气,清俊的五官被权力浸泡,威严有余,柔美全无。一双黑眸如幽深冷潭般深不可测,别说赵泉不敢直视,便是雍理多看几眼都恐他把自己生吞活剥。
    烦躁再度涌上胸腔,元曜帝心里很不是滋味。
    他幼时可可爱爱的沈昭君,怎么就成了这副人鬼皆怵的阎罗模样!
    沈君兆只与他视线碰了一下便垂下眼眸,恭声道:“陛下圣安。”
    雍理应了声:“爱卿免礼。”
    容清手指微顿,起身道:“陛下,奴先……”
    雍理一把拉住他的手腕,道:“没事,你继续按。”
    容清眼尾看了看沈君兆,迟疑道:“沈大人似乎有事相禀,奴还是先退下吧。”
    雍理嘴角微弯,讽刺道:“沈相既来了容华宫,想必也没什么大事。”
    容清不敢应声。
    另一旁的赵泉已经汗如雨下:妈呀容贵人了不起,这要是换成老奴,一准吓得屁滚尿流!
    沈君兆低声回道:“并无军机要事。”
    雍理察觉到沈君兆动气了。
    旁人都很难察觉沈相的情绪,但雍理很容易就能感觉到,毕竟是一条裤子两人穿,一个被窝挤一块的关系。
    当年的沈昭君,眼睫一垂,他都知道他不乐意了。当然也不是什么大事,无非是熏香重了,摆设浮了,屏风的图案与样式不合,估计连墙上那副字他也瞧不上。
    哦,他肯定也瞧不上容清的出身,一个戏子,的确是辱了沈公子的眼。
    但是……
    朕乐意!
    雍理侧身,索性枕了容清腿上,闭眼不看沈君兆:“爱卿莫不也是为了立后之事?”
    李义海那老东西就是沈家的狗腿,成日里恨不得把这江山改姓,他敢来提立后的事,肯定是沈君兆的意思。
    沈君兆眉峰蹙了蹙。
    雍理没看到,继续说:“这后宫的确不能终日无主,立后之事可以提上议程。”
    沈君兆顿了下,声音四平八稳:“陛下心中可有人选?”
    他不开口还好,一开口雍理这火气直窜脑门,就差脱口而出一个“你”字了!
    好在元曜帝不想做那商纣隋炀帝,稳住了。但情绪稳住,心绪稳不住——李义海果然是沈君兆指使的,他就这么巴不得他立后?他就这么想看他成亲?
    雍理到底是躺不下去了,他坐起身盯着沈君兆:“沈相可有建议?”
    沈君兆头戴七粱朝帽,两侧有代表着相权的玉带垂下,衬得肤色恍如冷玉,他姿态恭谨,却难掩清贵:“立后虽是国事,却也是陛下家事,还需看您心意。”
    容华殿一时沉默。
    容清默默退到后侧,束手立在赵泉身旁。
    雍理坐在罗汉床上,居高临下地看着沈君兆。
    在某件事上,元曜帝很像他早亡的父皇,都是野性难驯。
    泥腿子出身的先帝是入赘到雍家的,怎么能拿下这偌大江山,至今都是百姓茶余饭后津津乐道的趣事。
    只有一点是毫无争议的,沈家功不可没。
    与雍家的泥腿子出身不同,沈家三朝望族,数百年传承只怕比诸多皇室都要矜贵。
    能在乱世稳住不亡,又在盛世收住不骄,沈家着实厉害。
    沈争鸣不提了,开国功臣,大雍名将,更是帝王之师,半生荣耀已数之不尽。然而雍理觉得,放眼沈家数百年,最厉害的却是眼前这位年纪轻轻的当朝宰相。
    和自己的父皇一样,雍理无比喜欢沈家人的清贵矜持,也无比讨厌这融入血液刻进骨髓写在姓氏里的骄傲。
    沈家人甘愿为人臣,却心性比天高。
    眼前的沈君兆尤其如此。
    立后。
    若是让沈君兆知道他想立他为后,只怕会一剑捅死他。
    雍理轻吸口气,慢声问:“朕的心意?”
    沈君兆垂眸。
    雍理走下台阶,站到了沈君兆面前:“爱卿难道不知朕的心思?”
    沈君兆略微抬头,黑眸定定望着他:“擅自揣度君心,是为死罪。”
    雍理能怼死满朝文武,却轻而易举能被眼前人给气昏头:“沈昭君!”
    他压低声音,把这三个字咬在后槽牙上。
    被当众唤了儿时戏称,沈君兆不气不恼,依旧是平心静气的模样:“陛下慎言。”
    雍理轻吸口气,怒极反笑:“好,很好。”
    沈君兆没有接话。
    雍理忽地转头,看向恨不得躲到角落里,让自己消失的容清和赵泉。
    帝王视线威严,赵泉瑟瑟缩缩。
    容清好一些,只面色也有些苍白。
    雍理却一改面色冷凝,大步走来:“躲去那儿干吗。”
    容清谨小慎微:“奴怕扰了陛下和沈相。”
    雍理对他笑得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