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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脸色惨白又迟钝,总要在别人说完节哀两个字后很久才能给予响应。
    陆正青和夏羽走到他的面前。
    “对不起。”陆正青低声说。
    陈璐的丈夫茫然地看他,终于认出了他是谁,他似乎找到了某种宣泄的渠道,眼眶瞬间红了:“陆先生,陈璐是您大学最好的同学。他、他在做的这些事情,您知道吗?”
    陆正青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
    可未亡人并不需要他的回应,已经开始喃喃自语。
    “不、你不知道。连我都不知道,你又怎么可能知道呢?”他说,“他竟然做出这么危险的事情,做了这么多……每天早出晚归,我竟然都没有注意。怪我……怪我,是我的错。”
    陆正青沉默了好一会儿,他抬眼看过去,警备队将这个小型葬礼现场围得水泄不通。
    时刻警惕着有人要做出什么离经叛道的事。
    他只能说出两个字:“节哀。”
    陈璐的丈夫虚弱地笑了笑:“陆先生可以作为陈璐的朋友致悼词吗?”
    他的请求在这一刻没有人能够拒绝。
    “好。”
    *
    终于,所有的人都已经到齐。
    所谓亲友,也只有那么几十人。
    当陈璐丈夫简短又结巴的说完了几句感谢和追思后,便由陆正青致追悼词。
    天空中的雨淅沥沥地下着。
    陆正青看着面前的人群,又看向外围的警备军,他的视线走得更远一些,看向水蓝星的云层。
    “我有一位朋友。”陆正青说,“他只是一个普通的omega,出生在一个普通的家庭,拥有一份普通的职业,过着这个国家每一个omega都在经历的生活。然而就是这样的人,在某一天到来的时候,选择了用最激烈的方式结束了自己的一生。我忍不住想问为什么。”
    “还是这位朋友,他曾经和我说,当人类仰望星空,问出为什么的时候,人类便踏出了从懵懂走向文明的第一步。宇宙交付给生命一项基本权力,对于未知的探索的权力。从它的诞生、恒星的孕育、星云的出现与消亡,小到一个细胞的出现、一组dna序列的复制,甚至是一个粒子、一个量子的波动……人类在经历的一切,所传承的一切,所有的进步的基石,我们称呼为‘知识’。”
    “他为什么放着最适合一个omega的日子不过,偏偏要去死?”陆正青问,“因为对知识的渴求,是刻在基因中的天然渴求,没有人能够剥夺这项权利!他愿意用自己的生命,去捍卫这应得的,生而为人的权力。”
    外围的警备军骚动了一下。
    然后他们看到了夏羽。
    有人用对讲系统在确认着什么。
    陆正青觉得自己的心口有一团燃烧的火,在这一刻他能够说得更多,实际上他也说了更多。
    “那些人会说他只是一个omega,一个弱小的、无助的、注定要依附于alpha而活的可怜虫。可我的朋友不在乎这个,他甚至不在乎在这过程中他是否留下过英名。”陆正青说。
    他想起了那些头上镌刻着条码的知识犯。
    他想起了倒在云图核心的那些人们。
    他想起了被切过脑子的谈川。
    “一个人受到羞辱,上前搏斗,这不算是勇敢。真正勇敢的人,胸怀大志,目标高远。他可以过着普通人的生活、做着普通人的事,但却早已经注定了要为自己的主义而燃烧。如果你们问我,我的朋友有什么主义,那我告诉你,他的主义——知识是自由的,知识也是平等的。它的平等和自由,是基于宏观的、早于所有物质和生命的存在。”
    “最后,让我用古人类时代的学者大卫·希尔伯特的话结束我的悼词。”陆正青说,“——‘我们必须知道,我们必将知道。’”
    “这是人类探索所有未知的座右铭,是值得用生命燃烧的、照亮未来的至高光明。”
    *
    警备军的行动停止了。
    夏羽的存在让他们不敢上前。
    人们把白玫瑰扔在了陈璐的棺椁上,然后那个小小的棺椁便随着自动升降机沉入了墓坑,忧伤的乐曲伴随着整个过程,直到泥土和石板将陈璐永远掩埋。
    很快的,人们四散。
    只有陆正青在雨中站立,黑色的西装让他的身形看起来无比消瘦,但是又分外倔强。
    他又呆了一会儿才转身离开。
    夏羽上前搀住他的胳膊。
    “杨还在水蓝星上。”他说,抬头看夏羽,“我最近参加了太多的葬礼。希望这是最后一个。”
    夏羽一顿:“你这是在恳求我?”
    “是。”陆正青说,“现在水蓝星进入了一级戒备,任何人想要离开这里,都是难上加难。可是杨不应该死在这里。”
    “他是联盟的叛徒。”
    “他是我的导师和朋友。”陆正青说,“我恳求你,我求你,帮我救救他。”
    他的语气急切而卑微,带着深深的哀求。
    “只有你能救他。”陆正青说,“只要你愿意救他,我怎么样都行。我这辈子都可以呆在柏湖,做你的妻子。这不是你想要的吗?”
    夏羽停下了脚步。
    他的眼神从陆正青焦虑的面容上扫过。
    然后注视着他脖子上那条始终没有解除的监控项圈。
    “你想让我帮杨·安德森。”
    “是。”
    “用你自己的顺服来换?一辈子?”
    “对。”
    “你搞错了啊,青青。”夏羽说,“我想要的是你高兴啊。”
    “如果杨·安德森死在水蓝星,我不会高兴。”
    夏羽嗅了嗅他身上的信息素,低声说:“我知道了。”
    “你这是同意了?”
    “你都这么哀求我,我不能不同意。你不高兴了连信息素都没精打采,让我很难办。”夏羽说。
    他话音未落,陆正青已经搂住他的脖子,猛地给了他一个深吻。
    这个吻热烈又主动。
    夏羽根本忍不住地回应。
    他们的信息素交融在一起,在空气中暧昧得四溢。
    过了好一会儿,两个人才分开。
    夏羽用指尖擦去陆正青嘴角的湿润,沙哑的说:“青青真好。可是不是时候。等我回到柏湖,你再好好的‘感谢我’。”
    陆正青的脸红了,他低声说:“好……你、你不跟我回首都星?”
    “你和普尔曼先回去吧。我在这里处理问题就好,相信只要一个机会,安德森一定会充分利用。”夏羽说。
    他抬了抬手,普尔曼已经接到了指令,安排飞艇启动。
    “你在柏湖安安心心等我好吗?”夏羽说,“我很快就会回来。”
    “我会的。”
    也许是因为刚才的承诺。
    陆正青比任何时候都顺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