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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们一样……”
“风雨或尘烟,前朝或后世,我们都是一粒砂砾罢了……”
“可是,我多希望长长久久的留在这大华人间,亲眼目睹它万代万世的繁华更迭。” 皇帝说完,自己无奈地摇了摇头,道,“大概,是我想错了。”
公主俯身跪坐在榻前,直起身子握住父亲的手,将他的手背贴在自己的脸上,企图传递一些温暖,喃喃道,“不会的。你会好起来的,阿耶。等你好了,我陪你去杏岗上,看满山红叶。”
“红叶?”皇帝眼神漫起了一层迷雾,仿佛望到了极远的地方,道,“你母亲很喜欢看洛阳的红叶……”
漱鸢怔怔地听着,依稀回想起从前幼时,母亲常常抱着她去登高,然后看遍晚秋红叶如火,再映着晚霞而归。
穿堂风细细慢慢地刮了进来,将烛火晃了一晃,公主外衫轻轻飘起又落下,纷纷扬扬,显得落寞。
“阿耶,你恨阿娘吗?”公主的声音低微极了,细碎如白瓷小铃,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
皇帝听罢,眼睛愣愣地望着脑顶繁琐华丽的幔帐许久,然后,仿佛心中积压多年的苦闷终于可以说出来似的,沉沉地叹出一口气。
“你恨我吗?鸢儿,你会讨厌阿耶吗?” 九五之尊问着她,像个急着等待答案的孩子似的。
漱鸢不解,“我如何会恨您,您是对我最好的阿耶啊。”
皇帝眉头堆砌而起,满目苦楚,他紧紧抿唇,似是有口难言。他睁开眼看着眼前乖巧美丽的女儿,难过地沉沉道,“当初……我让房相如在弘文馆教你念书,念得不是《女诫》,而是《六爻》,你,你不知道为何么……”
漱鸢不知所措起来,这事情当初房相如在刚刚教她的时候还奇怪过,为何陛下要他交给公主这些晦涩难懂的书籍,可圣意难测,他也未在多言。后来,她还和房相如抱怨过自己看不通顺,学着无趣。
“儿不知为何。”
大殿沉寂了片刻,皇帝才慢慢道,“突厥之事突发紧急,朝中主和之声此起彼伏,百姓才休养生息,我无奈之下,本想忍痛……送你去和亲。”
这话叫公主听得浑身一震,身子颓然地向后坐了下去,皇帝看出来她的惊讶,安慰似的拍了拍她的手,道,“后来此事不了了之,再加上房相如三番进言,也就算了过去了。还好,我还可以将你留在身边。”
公主恍惚之际,忽然感到一只手盖在了她的脸颊上,道,“所以,你会恨阿耶吗?鸢儿,告诉我。”
漱鸢已经不哭了,视线望着皇帝,苦涩道,“那,将我送去,阿耶,舍得吗?”
皇帝一愣,然后笑了,仿佛从现实中回到了很久以前,在牡丹花丛前,也有一个人曾经这么问过他——‘送我去太子那,你会舍得吗?’
公主见皇帝神情微变,不由得有些担忧,于是轻声唤了一句他,“阿耶,你若是累了,儿今日先回去了。”
说着,她缓缓提衫欲起身拜退,忽然,只听一声沉沉。
“你母亲……也这样问过我……”
皇帝说完,偏过头来看她,只见公主出落得愈发淑丽,也越来越像她母亲了。他换换抬手,示意她坐回来,坐在他的身边。
漱鸢听到方才那些话自然是震惊的,她从未想过父亲曾经打算送她去突厥和亲,这对她来说既是打击也是难过。
可是这种情况下,她只是一脸平静,淡淡地望着他,仿佛只是看一个年迈病弱的老者似的,目光柔和,轻声道,“阿耶,和我再说说母亲好吗?”
洛阳旧府邸,母亲的死一直是她心中的一个结。她当时还很小,没有人和她说过这事情,只是问起来的时候,都会低头说一句,“睿夫人是突发急症去的。”
从此,令睿姬似乎就成了众人缄口不提的所在。
关于母亲,她听过了很多种形容,好的,或是不好的。有的说她美丽非凡,有的却说她是祸国之色;有人说,她出身高门,有的人却说,她是前朝欲孽。
其他的,有人说她很爱父亲,可是也有人说过,她在父亲和太子这两兄弟之间挑拨离间,引起不和,最后逼得父亲发起洛阳之变……
漱鸢轻轻颤声,将多年来心底的疑问说了出来,“阿耶,母亲她,是你下令赐鸩酒的么……”
说完,殿外忽然潮气四升,乌云遮玉,星光黯淡,晚风骤起,然后只听直棂窗外远雷隆隆,仿佛战马嘶鸣。紧接着,淅淅沥沥,愈来愈紧,愈来愈急,一场秋雨,就这么悄然而至。
长安城内的千秋盛典在突如其来的急雨中就这么散了,街上没来得及收起来的彩灯瞬间被浇得熄灭,升起一阵直直的青烟,然后在夜色中晕开。
方才还在欢声笑语夜游于街的百姓,这时候纷纷顶着斗笠跑回坊中去了,有的来不及走,只得躲在酒坊的檐下,眼睁睁地看着那盛京之景,一点点湮没在连绵的秋雨中。
第66章
大概盛极而衰, 得失荣枯本就是常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