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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平城是个盆地,队伍浩浩荡荡地刚出了城,正往高些的地方走,因此此时往下看,整个城市都一览无余。
    时季昌看了几眼,没看出有什么不同来,便问他:“看什么?”
    娄怀玉又往那个地方指了指,说:“换旗子了。”
    时季昌就知道了,他叫他看的是镇政府。
    要说范家大院是平城的后院,那前朝遗留下的衙门,便可算作暂时的军事和政治基地。
    日军在的时候,日常住宿在范家,一些政事,便还是去衙门那头商议,也算上班了。
    只是梁思博不吃这一套,他觉得人都住着,没必要搞虚头巴脑的那一套,衙门不大,且离范家大院几条街,协同起来还不如在范家大院设个会议厅。
    因此先前他们只是暂时的将衙门封起来,并未去做过什么改变。
    这会儿,大部队都撤出了平城,只留几个人,才真正搬进去。
    也估计是今天,他们才注意到屋顶上竖着个不大的红点旗,是日本的标志。
    “你知道倒下去的那个是什么旗,立起来的又是什么旗么?”时季昌考他。
    娄怀玉嗤一声:“你又看不起我了,我可是学过的。”
    “那倒下去的是日本国旗,”他得意道,“新起来的是我们的旗!对吗?”
    娄怀玉还是像个向老师讨赏的小孩,回答对了,就骄傲又可爱的瞧着他,要讨点奖励,引得时季昌忍不住笑了。
    娄怀玉被他笑的有点不好意思了:“不对啊?”
    时季昌碰碰他:“对。”
    对。平城的日本棋子倒下去了,又有新的棋子起来了。
    时季昌还记得初来平城,与娄怀玉两个人呆在小小的院落里,抬头只能看到一方蓝天,娄怀玉问他:“如果把日本人赶跑了,中国人自己来管,就会好吗?”
    当时时季昌好像懂了这个“好”的意思,又好像没懂。
    而因为当时小东的来访,那个话题也没能继续。
    时隔几月,时季昌重新回想起来,问娄怀玉还记不记得。
    “我记得的,”娄怀玉说,并告诉他,“而且我还记得当时心里在想什么。我在想我的小时候,那时候是我们自己人管,但生活好像也好不到哪里去。”
    “是。”时季昌点头,诚实地说,“其实我也不知道。”
    娄怀玉很少遇到时季昌说不知道,回头好奇地看他。
    时季昌就笑了:“怎么?”
    娄怀玉说:“总觉得你什么都知道,听你说不知道还挺不习惯的。”
    他又问:“你不知道什么?”
    “不知中国人自己管,会不会就好,”时季昌道。
    “不过有一条,”他又补充,“未来应当和你小时候不同的,不是某一个人或者一个群体管,是大家一起管。”
    娄怀玉凭借在大院里上的几天学理解了一下:“就是没有官咯?”
    时季昌说是:“以后就每个人都给别人服务,同时又服务别人,没有谁管谁,谁比谁高。百姓自己就是官,管别人,也给别人管,每个人都可以自由地发言,觉得不公便可高声呼喊,不再受谁的欺压。”
    “那…觉得皇上不好骂皇上也可以咯?”
    时季昌没有提醒他,这土地上早没有皇帝了,只说:“可以。”
    娄怀玉噗嗤笑起来:“哪有这样的日子呀?”
    队伍还在浩浩荡荡地往前走,渐渐地绕过大山,回头也看不到平城了。
    但阳光还是那样大,照在人身上,从视觉上让人觉得温暖。
    时季昌混在人群之中,他背了大多的衣物,手牵着娄怀玉。
    走了很长一段,时季昌才又出声,他说:“总会有的。”
    【2020年11月20日,距离时季昌说总会有的大概七十五年,还没有,但总会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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