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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r   明二看到了,却没有动。

    凤裔缓缓转头。

    地上,因为寒冷,昏迷着的兰七本能的屈身抱膝,蜷缩成一团,可万年寒冰之气如何能抵挡,身子不停的颤栗,脸色惨白如苍冰,唇色苍白如霜雪,眉头轻蹙,却牙关死咬,不发出一丝呻吟。

    脆弱得仿似弹指即碎,却又倔强得百摧不毁。

    心,那一瞬被撕裂成了万千碎片。

    剧痛之下,凤裔喉间一甜,一口鲜血吐出,眼前顿时一黑,一阵天旋地转。

    “喂你怎么啦”屈怀柳伸手抓住了他。

    凤裔吸一口气,站稳,睁开眼,甩开屈怀柳的手,抬步向兰七走去,俯身抱起兰七,轻柔的将她放于玉床上,然后自己躺下,伸手,将又翻动着想离开玉床的兰七揽于怀中。

    玉床上,兰七先是轻微的挣扎着,接着,挣扎的力道越来越重,挣扎的动作也越来越大,显然是想摆脱玉床上的一切。

    可无论她如何动,凤裔就是不放手。

    一掌拍在脸上,他不放。

    一拳击在胸膛,他不放。

    一脚踢在膝盖,他不放。

    一爪扣在肩头,他不放。

    肩头的血又流下了,可他还是不放手。

    他将兰七抱在怀中,紧紧的抱着,任身上的脚踢拳打,任肩上的血流了一床,他也只是抱着,将兰七抱在怀里,轻轻的唤着“音音音音音音音音”

    怀中的人,当年他绝望的放开,却不知竟得如此一个结果。这十多年的苦痛,这十多年的哀念,竟然是毫无意义的吗竟只换得他岁岁心碎神伤,竟只令得她沉沦悲恨冷心绝情吗他们难道无论怎么做,都不能得一份宁乐难道所有的苦难都不足以抵罪难道他们连一个人的幸福都不可得吗

    音音

    是罪是孽,他愿以一生为祭,只愿苍天能怜她。

    “音音音音”

    不停的唤着,紧紧的抱着,这世间他唯一的珍视的

    音音

    兰七的挣扎终于慢慢的变缓变轻了。

    “不要为什么哥哥”

    一声呢语轻轻溢出,可此刻房中三人皆是功力深厚耳力一流的,都清清楚楚的听到了。

    明二神色不变,屈怀柳深深疑惑。

    玉床上,凤裔身子一震,那眼中的痛已非言语可诉。他抬手将兰七的头轻柔的搂在自己的颈边,低首,脸贴近那冰冷的额头,不断的柔柔的唤着“音音音音音音”

    兰七也许是累了,也许是彻底失去了意识,慢慢的安静下来,终在凤裔怀中安然沉睡。

    眉轻轻展开,抿紧的唇终于放松,苍白的脸慢慢安宁。

    屈怀柳看呆了眼,万没想到那样一个强悍妖邪的人,此刻也能有如此脆弱、静美之态

    兰七沉睡的模样,安然静谧。

    而凤裔眼中却慢慢流出泪来。

    “他们这是”屈怀柳疑惑不解的看向明二,眼光相触,他蓦地打了个寒颤。那刻,他觉得明二公子的眼光比那万年寒冰还要冻人。

    “她没事吧”又一声传来,却是宁朗追来了,他轻功不及几人,是以此刻才到。当看到床上躺着的兰七、凤裔,他一愣。

    “没事,有暖玉床,半月后便可痊癒。”见明二没有回答的意思,屈怀柳只好尽地主之谊。

    “喔。”宁朗喘一口气,放下心来。可眼见凤裔肩头血流不断,不由又担心起来,“凤裔大哥,你的伤先裹一下吧。”等了片刻见未有反应,便自行走了过去,小心撕开凤裔肩头的衣衫,便见一道剑伤,伤口不大,也不是很深,却流血极多,显见云无涯当时并无取他性命之意,只是想威慑一下。从怀中掏出“紫府散”小心的撒在伤口上,又从里衣上撕下干净的布条绑紧,弄好后,起身,凤裔却仿佛完全没有感觉,只是抱着兰七,眼中泪流不止。

    “走吧。”明二道,转身离开。

    屈怀柳当然也跟着离开。

    宁朗再看看兰七,心头茫茫然的,最后终只是无力的轻轻一叹,离开了。

    明二与宁朗下了北峰,便见众侠也从南峰下来了。

    原来他们离开后,云无涯下令给众侠解了蛊虫,还了兵器信物,而在洺空的安抚下,众侠也按捺下心中怨愤,不再提报仇一事,东溟与皇朝之间暂算是平和的解决了。

    与洺空等人会合后,宇文洛忙拉着宁朗递过从云无涯那得来的解药,而明二则与洺空等人商议。片刻后,洺空领着众侠先去北阙几里外的一个小镇安顿,明二则再次上南峰去了。

    他与云无涯见面后说了些什么,无人知道,只是那日傍晚明二公子回去后,给众侠带了个好消息,他们回东溟的船只行装全部由东溟无条件。

    于是众侠便暂且在小镇住下,一边等待东溟准备好回皇朝的船,一边等北阙宫里兰七的伤好。

    这一日,秋横波与花扶疏结伴去街上逛了逛,也算看看东溟的风土人情,逛了半天,眼见午时快到了,两人便回了客栈。

    因为人多,小镇上的几家客栈全住满了,所以也不可能一人一间或是一家一个院子。她们此刻住着的那家客栈算是小镇上最大的,住了约莫近五十人,而最大的一个院子里,东厢住着秋长天与洺空,北厢住着宇文父子,南厢住着南卧风师徒,西厢则她俩及柳陌、容月四人住了。

    刚进小院,便猛地听得一声暴喝“滚出去”

    接着便见北厢一扇门哐啷打开,然后宇文洛被推了出来,脚下踉跄,显见被推得很急,门砰的一声又关上了。

    宇文洛有些颓然的看看合上的门板,转身,见到秋横波、花扶疏,便笑了笑。

    “洛世兄,宇文世伯他还是那样吗”花扶疏看看紧闭的门板。

    “嗯。”宇文洛点点头。

    他们在小镇安顿后,宇文沨的尸身便由明家属下从幽谷运来了,见到尸身的那一刻,宇文临东一声惨叫当场便昏死了过去。尔后,便与爱子尸身一起关着,不吃不喝的,谁的劝说也不听。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秋横波看着宇文洛脸上五道很显眼的紫红指痕,不由伸出手去,“这是世伯弄的痛吗”手伸到一半,忽地忆起,忙红了脸收回。

    宇文洛抬手碰碰脸,顿时咝咝吸着冷气。“痛,真痛”

    “痛你干么不躲。”秋横波从袖中掏出一个瓷瓶,“这个回去敷上,隔日便会消了。”

    “多谢。”宇文洛也不推辞的接过。

    花扶疏看着宇文洛脸上的指痕,道“宇文世伯自小便格外的疼沨世兄,现在沨世兄去了,唉,也怪不得他对你如此了。”

    花家与宇文家素有往来,两家儿女也多有接触,是以花扶疏约莫知道些宇文家情形。

    宇文洛闻言却摇摇头,道“爹爹心中自也有我这个儿子,对该给儿子的东西他也都给我了,或许比不上大哥多,但相对而言,大哥比我们也承担、付出得多。而且大哥那么聪明能干,爹爹看重他更喜欢他也是理所当然的。爹爹他不单只是我们的爹爹,他还是宇文世家的家主,他的责任令他更看重大哥,他把所有的一切都寄托在大哥身上,此刻大哥忽然没了,爹爹等于没了希望,他的伤痛之重非他人能懂。他此刻依然能认得我是他儿子就已很不错了。”

    这一番话听得花扶疏大为惊讶,片刻后才道“洛世兄,以前是扶疏看错了你。”

    而秋横波却只是微微一笑。

    宇文洛被花扶疏这样一说反是有些不好意思了,道“我去找宁朗一起用午饭。”向两人又是笑笑,然后离开了。

    “这位洛世兄虽武功胆识算不得一流,但胸怀却是一流的。”花扶疏看着宇文洛的背影道。

    秋横波明眸中闪过一丝柔波,然后道“妹妹,你先回去,我去找爹爹一起用饭。”

    “喔。”花扶疏点点头,没有多言,便回房去了。

    秋横波则往东厢去。

    那天,宇文洛与宁朗一起用过饭后,便坐在一起闲聊。

    宁朗关心着北阙宫里的兰七,有些闷闷的。

    宇文洛自己也满怀愁绪,便也有些闷闷的。

    两人躺在床上,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

    正是无聊着时,房门砰的一声猛然被推开了,然后一阵风刮过,等反应过来,宇文洛已被宇文临东从床上揪了起来了。

    “洛儿喜事真是大喜事”只听得宇文临东兴奋的叫着。

    “痛痛痛”宇文洛却伸手去拔宇文临东抓着他肩膀的手,肩都快被抓断了。

    可宇文临东此刻显然听不进去了,“洛儿,你秋世伯刚才来找为父,是为了你和横波侄女的亲事,为父已经答应了还有洺掌门作证洛儿,你要娶亲了”说着,他便将一个雕着龙纹的金环套上宇文洛的手,“洛儿,这是秋家订亲的信物,你可要好好保管真想不到,横波侄女竟然中意的是你真想不到,你竟然会要赶在你的哥哥们前面成亲了”说到这,又想起了爱子的死,那兴奋之情便黯了几分,默然了片刻,才道,“若是沨儿在唉算了,今日有喜,不要提。”抬手抹了抹眼角,“等回了家去,先办了你大哥的丧事,然后再给你办亲事,放心吧,为父一定不会屈了你们。”说着,沉沉叹息一声,便转身走了。

    屋里,宇文洛看着手腕上金光灿灿的龙环,半晌后,将手伸到宁朗面前,道“宁朗,你咬咬,看痛不痛”

    宁朗想了想,然后重重一掐。

    “啊”宇文洛一声惨叫惊动了整个客栈,“原来不是梦”

    然后,很快,所有人都知道秋家与宇文家联姻了。虽然许多人都妒忌的认为这是一桩不相匹配的姻缘,但都还是向两家祝贺着。

    秋长天笑得含蓄有礼。

    宇文临东笑得合不拢嘴。

    宇文洛每日笑得傻乎乎的。

    秋横波,无论笑,还是不笑,那都是美不可言的。

    明二嘛,明二公子去了北阙宫,未归。

    而知道长天山庄里题诗赠衣一事的几人,在知晓这消息后,虽有片刻的疑惑,但很快都释然一笑,然后都很有风度的向两家祝贺。

    “真想不到宇文洛这傻小子竟这么有福气。”容月是如此感慨着。接着又想起了死去的宇文沨,想起自己,心头便有些黯然。

    “横波姐姐不会看错人的。”花扶疏则道,“我们去街上看看有没好东西,也好买来送给她以示贺意。”

    于是两人便出了门,才步出客栈,便见旁边客栈里走出了梅鸿冥,梅鸿冥一见她们,马上转身回走。

    “站住”花扶疏轻轻柔柔的吐出两字,却令得身旁的容月一抖,暗想小姐在生什么气

    似乎自东溟海中那一“抱”之后,梅鸿冥但凡见着花扶疏的身影皆是避得远远的,现今同住了一个院子,却似乎这还是头一次碰面。

    梅鸿冥只有停步了,重转过身来,低眸看着脚下。

    “梅世兄。”花扶疏莲步轻移,神态语气都是纤柔如水,“你不是和我们住一家客栈吗怎的却从那边出来”

    梅鸿冥的眼睛依旧望着地上,答道“在下刚才去找列大侠了。”

    “哦”花扶疏有些惊讶。

    自列炽枫南峰顶上那一番话后,众侠虽未怎样,但心中显然是颇多微词,是以,往昔那敬仰之情淡了一大半。而这梅鸿冥可是当日亲口反驳他的人,倒实想不到他竟然还会主动去找他。

    梅鸿冥虽没看着花扶疏,但似乎知道花扶疏此刻心中所想,道“列大侠当日所言也并非全然无理,每人都有每人的想法,能如列大侠那样一心忠于自己忠于武道,那是令人敬佩的事。而且列大侠武学之上的成就,便是我师傅也有许多不及的地方,在下向他请教,也是理所当然的。”

    “哦”花扶疏又是一声诧异。

    “扶疏姑娘唤住在下有何事”梅鸿冥抱抱拳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