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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信了人,是她身居高位却妄想过普通人的生活,被人设计被人利用被人出卖,所以茹鸳死了。
“啊”一声惨痛的尖叫从交战声中突围而出,晏倾君茫然地抬头,见到封阮疏的面纱刚好被夜风刮走,不远处封佐的心口被长箭刺穿,从马上跌了下来。
封阮疏尖叫之后,就那么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瞪着远处持弓的商阙,眼里的泪混着脸上的血,滚滚而落。那表情,是愤怒,是哀怨,是爱恨纠缠
黑衣刺客再次缠住封阮疏,她反身一扑,整个身子倾向剑端。
晏倾君只觉得自己浑身都是血,衣服上的血是封阮疏的,手上的血是茹鸳的,脸上的血是身边兵将的。死人,这么多的死人,全部在她身边
十五年来,她第一次大脑一片空白,第一次感觉到自己无力无能,第一次知道什么是绝望。
“阿倾,生在皇家,身在宫中,人便再无情字可言。阿倾,想要活下去,你能信的,你能依靠的,唯有自己。”
挽月夫人的话突然响在晏倾君耳边,沙哑,带着点冰冷的声音。
想要活下去,能依靠的,只有自己
晏倾君不再看向茹鸳所在的方向,而是趁着旁人未注意到,看准一个缺口便匍匐着爬了过去。
身边有断掉的胳膊断掉的腿,不时有人受伤,倒在她附近,死在她眼前。附近的火焰如同狰狞的大笑欲要将这世界吞噬,耳边是呐喊是哭叫,眼前是血是尸体,鼻尖是腥臭是焚香。
三月的夜晚,冷风如刀。
原来这就是战争。
你没站在最高处俯瞰生死,就匍匐在最低处承受灾难。
晏倾君笑了起来,笑容苍白而虚无,火光下竟隐隐的有几分狰狞。
今日她匍匐在最低处,终有一日,她会站在最高处
她要走出这修罗场,她不会死的
可是疼痛袭来,晏倾君被迫翻了个身,只见到银晃晃的大刀砍向自己,接着,身子要被撕裂一般,疼痛到欲哭无泪,疼痛到无法呼吸,疼痛到无力思考。
原来这就是疼,这就是痛。她要记住,记住今日这支离破碎血肉横飞的画面,记住今日这无声呐喊无力哭泣的狼狈,记住自己是怎样一步一步沦落至此她,不会死,不能死这一切的一切,她都要记住然后,再也不犯这些愚蠢的错误
第六章
鲜血,疼痛,挣扎,反抗,自愈,坚强,强大,报复。我以为,这是成长的必经之路。
晏倾君
第六章
晏倾君觉得眼皮很重,脑袋很沉,身子像是落在了世界的最底层,压抑着吐不出气来,眼前暗沉无光,耳边却是有声音的,来自许多年前的声音,穿插错乱地响起来。
“公主,奴婢茹鸳,愿终身侍奉公主左右。”
“阿倾,你看云之彼端,你为落日我为彩霞。奕子轩定不负卿。”
“都给本太子滚开谁敢动倾君一根头发,就是跟我晏珣作对”
“阿倾,你看娘病了,病得无可救药”
“四年前,梦烟不足三十岁,君儿你真的相信,她会那么容易病死”
“求我有什么用你救得了她一条性命,救得了这宫里所有奴才的命么茹鸳,你进宫这么些年,睁眼看看主就是主,奴就是奴,要么你爬上主子的位置呼风唤雨,要么你蹲在奴才的位置任人宰割”
“太子哥哥真是倾君最好的哥哥。连嫁到贡月为身份尊贵的皇后太子哥哥都替我考虑到了,我又怎么会怪你”
“倾君在此恭祝姐姐与奕公子百年好合姐姐,倾君相信,奕公子定不负卿”
“你不是我娘我娘不会如此狼狈如此无用我娘不会轻易放弃轻易言死你若就此死了,再也不是我晏倾君的母亲”
“父皇,您一定要好好活着活着等我回来我会回来的”
她,会回去的
晏倾君心中剧痛,压抑许久的各种情绪在梦中轰然爆发,像是要将她撕得四分五裂放肯罢休她猛地睁开眼,纷乱的声音终于退去,随之,意识逐渐清醒过来,身子上的疼痛也清晰可察。
还能感觉到疼痛
活着,她居然还活着
“小姐醒了”思甜一见昏睡了好几日的女子睁了眼,喜上心头。
晏倾君眼前像是蒙了一层水雾,模糊不清,凝思聚拢飘散的意识,用力眨了眨眼,才看清眼前明黄色的帷幔和雕刻这飞凤的红木床架。
她又眨了眨眼,有点不敢相信眼前所见,能用明黄色,能用飞凤她居然,还在皇宫里
“忆苦,你快去禀告太后,说封小姐醒了”思甜忙转身对杵在榻边一脸冰冷的年轻女子说着,自己快步到了桌边拿起药碗,庆幸着那药刚好凉下来。
晏倾君刚刚还混沌的脑袋瞬时清明。那甜腻的声音给了她两个讯息第一,她的确是在皇宫,却不是在东昭皇宫,她可不记得自己有个皇奶奶;第二,那声音唤她“封小姐”,莫不是把她认作封阮疏
晏倾君的手游移到腰间,空空如也。
“小姐可是在找这个”思甜一手拿着药碗,另一手拿起晏倾君枕边的一块碧玉,递在她眼前。
果然是那块“封”字玉佩
“小姐放心,这是封家祖传之物,奴婢们自然会为小姐护好。物什固然重要,却是比不得小姐的身体,奴婢先喂您喝点药,稍后太后许会过来一探。”
听那甜腻的女声的语速轻快,吐字如珠,晏倾君微微抬眼,便见着十三四岁的女子,一身清绿色的宫女装,黑发一左一右地团成团,系着绿色的丝锦,平添了几分少女的天真气息。
思甜见晏倾君双眼清亮,面色红润,暗暗吐出一口气,轻声道“奴婢思甜,奉命照顾小姐。小姐在战中重伤,皇上为了保住小姐性命,特地下旨准小姐进宫方便御医治疗。现下小姐是在贤暇殿,距小姐在战场昏迷已经半月了。”
晏倾君一字不落地听着,暗道这宫女倒是心思玲珑,知晓自己刚刚醒来对着陌生的环境陌生的人心中会有疑虑,便一点点地解释给她听。
想到这里,她突然想到茹鸳,心中一沉,闭眼。
“小姐可是哪里不适稍后便会有御医过来,小姐快快先把这药喝下。”思甜见她面色突变,暗自责怪自己多话,舀了一勺汤药递到晏倾君嘴边。
晏倾君从前最讨厌的便是喝这又苦又浓的汤药,每次都是茹鸳在她身边又哄又劝的才勉强喝下一碗她再次用力闭了闭眼,重新睁开时,眼底恢复平静,服顺地咽下药。
听这思甜所言,她是被当做封阮疏没错了。可是,即便她与封阮疏的身形如何相似,这张脸怎么可能认错
晏倾君忙摸了摸脸,除了左眼角处微微刺疼,其他地方仍是滑嫩完好。
容貌未毁。
那是怎么回事祁国赫赫有名的封大将军之女,怎会无人识得
“小姐放心,御医说过,定会竭尽所能还小姐的花容月貌。眼角的伤必然会除得干干净净。”思甜软声安慰,见一碗药已经见底,拿帕子擦了擦晏倾君的嘴角,起身将药碗放回原位。
晏倾君趁势将这宫殿打量了一眼。殿外春光明媚,殿内窗明几净。虽说比不上她曾经的白淑殿大气华丽,却也简单舒适,别有一番端庄素雅。
“扶汝太后驾到”
宫人尖细的声音让晏倾君将眼神收了起来。祁国国国主幼年登基,璋华、扶汝两名太后辅政。眼下过来的扶汝太后,传闻脾性温润,贤惠大方,是那年幼皇帝的生母。晏倾君不知封家与扶汝太后有什么渊源,“封阮疏”一醒来她便赶了过来
思甜和殿中其他宫人已经跪下行礼,晏倾君睁着眼躺在榻上不动。
“哎,可怜了好生生的丫头,怎么”扶汝太后生得一对柳眉,唇薄脸尖,妆容精致,体态纤细,一脸心疼地快步入殿,未有停顿地向着晏倾君所在的床榻走过去。
“啊”
眼看扶汝到了榻边,一面说着,欲要握起晏倾君的手,晏倾君突然坐起身,抓起身后的枕头就朝她扔了过去。
满殿的宫人,见到晏倾君的动作皆是面色大变,刚刚才起身,立马齐齐跪下。榻上的晏倾君胸口的衣襟被血渍浸染,显然是伤口崩裂,她死死咬着唇,两眼通红,不停地流下眼泪来。
“太后息怒封姑娘怕是刚刚醒来,神智还未完全恢复才会冲撞了太后”思甜面色惨白地跪在地上,往前挪了几步,磕头打破一室的静谧。
扶汝回神,深吸一口气,理了理衣服,笑道“御医呢”
“微臣在”地上穿了藏蓝色官袍的老者挪着膝盖出列。
扶汝退在一边的木椅上坐下,眉头微蹙,担忧道“快来看看这丫头,哀家看着还真是有些神志不清,不是说只是皮肉伤么”
“微臣遵旨”老御医起身,躬着身子靠近晏倾君。
晏倾君仍是流着眼泪,不停摇头,身子往后退,无措地看了看四周,抓起被子往他身上砸,又抓起榻上的玉牌,手伸到一半,没有扔出去。
“思甜。”
扶汝给了思甜一个眼神,思甜会意,站起身到榻边柔声道“小姐莫要怕,这是御医,来给小姐医病。小姐的身子不疼么您给御医看看,就不疼了。”
晏倾君的脸许是因着疼痛而苍白到没了颜色,下唇被她咬出血来。她疑惑地瞥了一眼思甜,将手里的玉牌捂在胸口嘤嘤地哭,盯着扶汝低声呢喃道“血血”
老御医见状,恍然转身道“禀太后,微臣看封小姐的神色,怕是在战场受了刺激太后今日又穿了红衣,她才会反应激烈。”
扶汝微微颔首,柔声道“那哀家不近她身就是。”说罢,竟也不恼怒,自行退了几步,在圆桌边坐下。
扶汝一走远,晏倾君果然安定许多,御医把了脉,皱着白眉,小心问道“小姐,除了受伤的地方,可还有哪里不舒服”
晏倾君茫然地摇头。
老御医略有疑惑,又问了一句“小姐可还记得自己的名讳”
晏倾君茫然地摇头。
一边的扶汝将榻上晏倾君的表情尽收眼底,露出几分怜悯,暗道这丫头莫不是被吓傻了祁洛山一战,她终究是个女子,亲临战场还重伤而归,若非援军及时,十条性命都不够她丢的。
“那小姐可知道你现下身处何方”老御医有了与扶汝太后同样的想法,试探地问道。
晏倾君的眼泪已经在脸上风干,眼里起了一丝波澜,轻声启齿,疑惑道“皇皇宫,太后太后”
下一刻,晏倾君像是突然清醒过来,跪在榻上对扶汝太后磕头,惊恐道“参参见太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