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弯下腰去看他的脸。“出什么事了”
他缓缓地抬头,对着她的眸子。那双桃花眼沉凝着,染上了淡红,看上去很颓丧。
“姐姐,你昨晚去了哪儿”
梅非一怔。
“今天容师兄大婚,我担心你难过睡不好,所以昨晚特地去找你。你的房间里却没有人。”梅隐盯着她的眼睛,竟然有些痛苦之色。“今天早上,是陶无辛送你回来的。”
梅非笑了笑。“阿隐,昨晚我的确跟陶无辛在一起,不过”
“姐姐。他是不是要挟你”梅隐突然抓住她的肩膀。“他用什么要挟你”
“阿隐,你误会了。”梅非抓住他的手,试图解释。
“姐姐,别再为我做这些事,别再为我受人要挟了”他的手颤抖着,用了力气。脸颊上那颗朱砂痣红得像要渗出血来。
梅非的肩胛被他捏得生痛,偏偏还只能好生安抚这只炸了毛的小刺猬,一时之间也没有细想他话中的异样。
她柔和地冲他笑着,两只手扶着他的脸庞。“阿隐,你真的误会了。陶无辛他没有要挟我。昨天晚上我之所以跟他出去,是因为有人要暗算大师兄和姜红月,阻止这场婚事。我是跟他一起去救大师兄的。”
梅隐呆了呆。“暗算大师兄这”
“我知道你现在一定有很多疑问。”她好言好语地跟他说。“我会把所有的事都告诉你。不过不是现在。”她捏了捏他的脸。“你听,外面很热闹呢。我们不出去看看么”
梅隐的脸色忽明忽暗。“姐姐,你想去看”
“嗯”她点头。“我很想看看容师兄他穿喜袍的样子,一定很好看。阿隐,走吧”
“可是你不是说不参加喜筵”
“谁说我们要参加了就在外面看看不行么”梅非笑得很得意。“待会儿新人会绕城一圈,我们只要在人群中看看就行了。”
梅隐终于松了松手,梅非的心也跟着放松下来。
“阿隐,待会儿我们去吃福生楼的小笼包好不好平日里总是没位子,今儿个一定能找着地方。”
她往他脸上拍了拍,从他的手臂下挪出身子。“快换身衣服。”
“好。”梅隐的唇角翘了翘,之前的颓丧之气去了大半。
两人刚出了门,迎面便碰上了微醺。
微醺右手里提着一只红色木匣子,朝梅非和梅隐浅浅一笑。
“小非,是大公子让我来的。”
梅隐的脸色立刻有些不好看。梅非瞟了他一眼,心叫不好,又只得朝微醺点头。“他有什么事要让你转告我么”
微醺瞧出些端倪,面色不改,将手中的木匣朝她的方向打开来。
“大公子说你也许会想去看看碧璃公子的大婚之礼,又说你昨夜里染了些寒气,脸色一定不太好,所以叫我来看看能不能帮得上忙。”
木匣里都是上好的脂粉黛笔。
梅非眉一挑,这算是什么示好么
虽然想到陶无辛心头还是堵了一口气,但这些东西却让她心痒痒。
“微醺,你会上妆”
微醺笑意深了深。“略懂。”
梅非拿眼角瞥了一眼梅隐,只犹豫了一下子便听得梅隐开了口。“那就麻烦你了,微醺。多谢你家公子。”
梅非略有惊诧,却见梅隐朝她微微一笑。“姐姐,我到楼下等你。”
微醺只花了小半个时辰不到的时间。
傅粉,描眉,淡晕胭脂点檀唇。眉间一朵描金木槿花钿,灵秀动人。梅非望着铜镜中的自己,彻底呆了去。
原来微醺所谓的略懂,其实是相当擅长的意思。
上完了妆,他又替她梳了个玲珑髻。修长圆润的指尖在发中轻柔地出入穿插,无比灵巧。
“微醺”梅非喃喃。“真不知道你还有这等手艺”
微醺的眼从铜镜里看她,依然温柔沉静。“喜欢么”
梅非忙不迭地点头。“太漂亮了,我都有些不习惯。”她不好意思地冲他笑笑。“觉得不像是我了。”
微醺笑了一声。“小非,你本来就很美。”
梅非的脸烧了烧。果然,被打扮成美人了之后,连行为举止也收敛了不少。
她走下楼的时候,连梅隐也呆愣了片刻。
这凤眼蹁跹,木槿妖娆。垂眸浅笑,眼波流转,让人不自觉地屏息静气。
“小非”梅隐的嗓音带了一丝沙哑,随即他掩饰地咳了咳。“姐姐,很好看。”
梅非心头暗自得意。
“阿隐,走罢。”她昂首挺胸,从容不迫地朝前迈。
梅隐脸色一变。“小心”
梅非的脚绊在门槛上,眼看着就要拥抱大地。所幸她轻功底子不错,反应又快,翻了个身又稳稳落在地上。
虽然没有真的摔倒,也给她弄了个灰头土脸。
人,果然是不能得瑟。她咬牙切齿。
梅隐赶上来扶着她上下地看。“姐姐,没事吧”
她悲愤地摇了摇头。“没事。”
两人来到福生楼,只见店门口挂了一块硕大的牌子。
“东主有喜,闭店一天。”
梅非没好气地白了这牌子一眼。“什么有喜,一定是去看大婚了。”
梅隐笑了笑。“没关系,我们改日再来。”
街道上的喧嚣之声突然变大,人群中开始出现欢呼声,隐约可听得“碧璃公子”,“红月将军”,以及一些“百年好合”之类的祝贺词。
“好像已经来了。”梅隐朝道路的那边看了看。
“是么”梅非踮着脚,将手挡在眉前眺望。“来了来了”
数十排侍卫骑着白色骏马在前面开路,骏马的头上都绑了红色的绸缎。
接下去是手执代表平阳和岭南的旗帜的兵士,整齐如一地走过。
紧接着,数对身穿蓝衣的俊俏少年少女,手捧着花篮,面带微笑地朝四周撒着花瓣。
“这排场,啧啧,有生以来能看一次也算值了”人群中纷纷惊叹。
“你以为能看几次平阳王娶儿媳,当然得讲足了场面”
“听说这里面还有红月将军带来的红月军,不知道是那些”
梅非瘪了瘪嘴。
“真是浪费。”
她绝对不承认自己是出于嫉妒。
梅隐看着她的侧脸,凑到她耳边轻轻地说“将来姐姐出嫁的时候,一定比这还隆重。”
梅非摇头。“我才不要。被那么多人看着,多别扭。我要是出嫁,就让所有人都喝女儿红,喝到醉过去为止。”
她的脸上忽然有些惆怅。
爹爹曾经酿过一坛女儿红,藏在酒窖里。虽然他没有说,她却知道那一定是为了她准备的。
虽然他们都知道,也许这坛酒永远都不会有被打开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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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人甲日记
俗话说,前世不知道做了多少孽,今生才会投胎成一条门槛。
身为一条门槛,我自责过,我检讨过,我哀嚎过,最终沉寂。
因为我意识到,既然做了门槛,那就得好好珍惜我的槛生。我雄纠纠气昂昂地挺胸抬头,不放过一只脚。
我不过是尽忠职守而已,为何却招来这么多白眼
就说我绊倒的这个女人吧,明明就不是淑女的料,还非得学人家纤纤移步。这下好了吧被绊倒了吧
要怪也不该怪我,我说你们到底在瞪什么你,你,还有你好好的三个大男人,盯着我一个小门槛瞧什么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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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一章 长髯怪翁
火红的婚车终于出现了。
四匹踏雪骏马,两个身着礼服的御马官。车舆上置了圆形的金伞,伞下挂着大红色半束起的帷帐。
容璃和姜红月身着吉服坐在其中,微笑着朝四周欢呼的民众点头致意。
从来都是一袭碧衣示人的碧璃公子,如今在红色吉服的映衬之下,少了几分清冷,多了几分华贵。他的左手与姜红月相握,右手搭在车舆的扶手上,时不时抬起来朝人们挥一挥。
梅非看着他浅笑着的脸,一直悬在半空的心突然就定了下来。她以为自己看到这场景一定会很心痛,可是这个时候,她却并没有自己以为的那样难过。
原来放手并不是那么困难的一件事情。
她的唇角勾起向上的弧度,笑出声来。声音被淹没在周围人们狂热的呼喊中,如同一滴水珠最终汇入大海,再无踪迹。
手悄悄被人握住。她侧了脸,朝身旁的梅隐笑着。“阿隐,容师兄他会幸福的是不是”
梅隐转过眼去看车舆上那一对,微微点头。
容师兄会不会幸福他不知道,但他知道小非的幸福已跟容璃无关了。
他的桃花眼中渐渐扬起光亮,像是阳光照射到湖面时那粼粼细碎的波光。
热情的人们跟随在车辇后面,雀跃欢呼,一直跟到了平阳王府的门口,才被训练有素的红甲士兵给拦了下来。
平阳王府的门口隔开了一条道,受邀参加筵席的宾客从这条道路中进府,而王府两侧分别设了礼官,给平民们分派喜糖和红包。大多数的平民们走到这儿后便分成两路去了礼官那儿,也有少数留在原地继续看。
梅非和梅隐站在这些少数人当中,看着鱼贯而入的宾客和贺礼。
身旁的人们大多在兴奋地谈论着隆重的婚礼排场和一对新人是如何的相配,也有小小的不谐之声。
“这一联姻,下一步怕是就要征兵了。满足了这些当权人的雄心壮志,只苦了咱们这些黎民百姓哟生灵涂炭喽”
有一灰衣男子摇着头叹息。身旁立刻有几人附和。
“就是,太太平平过日子不好么非得要争个你死我活。”
“话也不能这么说,这天底下四分五裂的总不是个办法,得需要位明君。我看咱们平阳王就很好。”
“就是,难道那冯姓小儿与北戎勾结窃国弑君,就真的让他安稳坐了这片江山不管怎么说,只要还有点儿血性,就不能叫他真得逞喽”
“那也未必是平阳王,我看这事不到最后,谁也说不清。”
“嘿,身为平阳王的子民,难道你还向着别人咱们平阳王哪儿不好了至少还能让你安安稳稳在这儿评断时事”
梅非赞赏地看了最后说话的那人一眼。这句话说的好,在平阳王的治理之下,人们至少能毫无顾忌地说出这些对政治局势的看法而不必担心落到当权者的耳朵里,足可见平阳王的英明之处,从这些平民对大婚的反应也能看的出他们对平阳王族的拥戴。
“看来姑娘颇有些赞同。”
梅非的身边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了一位年逾四十的长髯男子,手持羽扇,一身洗得几乎看不出原本花纹的青色长袍。
他长了一双细长眼,眼内精光一射。“不知姑娘对这场婚事有何看法”
梅非微微一笑。“碧璃红月,天生一对。这婚事不正是前世修来的福分”
这男子笑了一声,抚了抚胡须。
“未必,未必。这两人锋芒殊甚,能并肩却难以生情,实在是针尖对麦芒,要这么硌着一世喽”
梅非蹙眉看他一眼。“先生此言似乎有些不太礼貌。”
男子摇着羽毛扇,笑意不改。“这天底下哪一句实话入得耳来不过是自欺欺人。老夫听闻这红月将军和碧璃公子都心有别属,这样的结合不过是利益联姻罢了。”
梅非的心头沉了沉,这个人看来不简单。红月也就罢了,容师兄他心有别属大概又是些混淆视听的流言。
男子没有看她,咪咪笑着看走入府中的宾客。“不知道这同床异梦的滋味如何,想必是不会快活了。用一世幸福换得并肩一刻,不知道是不是合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