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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这一切显然已经让疾病摧毁干净,仿佛在她体内被安置了一台抽水机,将那些鲜活的水分抽干净,再将血肉曝晒于阳光之下,令原本均匀有序的肌肉体从此干瘪软趴。脖颈、手臂、腿,这些出来的部分,干瘦得厉害,以至于关节就如被人拉扯开一样,突兀吓人。这袭华美的裙子,不知为何,竟然让王铮想起裹尸布,在被抽离了活力的身体上,孤零零地挂着,华美得愈加凄凉。
王铮突然就明白了,为何于萱现在突然热衷了化妆,这个问题他原本有些疑惑,要知道对方给他的感觉,一直是游离于性别之外,但在生命的最后关头,她忽然开始热衷穿衣打扮,忽然迷上了化妆,忽然对扮演一个女人无比热忱。是的,扮演,她从来不明白什么是真正的女性气质,她只是按照自己的想象,怀着古怪的热情,想把自己往那上头靠拢。但是王铮明白,她与自己在某一点上无比相似,他们都是天生不擅长模仿社会常规的人。王铮模仿不了一个成熟优雅的男人,于萱也没法模仿一个成熟优雅的女人,他们的笨拙显而易见,可笑也显而易见,但如果不对她发笑,王铮觉得,自己想哭。
于是几乎无可选择,王铮很快就笑了,他甚至敲了敲门,调侃地说“哎,打扮成黑山老妖,是想吸哪位无辜书生的精血呢”
于萱转过身,抬眼看他,笑颜如花,有韶华胜极的美。她眨眨眼,笑嘻嘻地回“答对喽,我瞧上这家医院某年轻有为的外科医生,正准备拾掇一番,上前把人抓进我的盘丝洞。”
王铮把门小心关上,天气很冷,屋里开着空调虽然暖洋洋的,但于萱这么一身礼服,他还是有些担心,把汤放了,说“行啊,你还舍得下血本了啊,衣服哪来的挺贵的吧”
“还行吧,不清楚那种事,对牌子什么的从来记不住,设计师的名字也是。来来,你看我,电影里头不是经常有女主角的裙子转圈的镜头吗我转一个给你看看,”于萱兴冲冲地转了个圈,还没转完,脚下一踉跄,险些摔了,王铮一阵心惊,忙伸手扶住了她。
“嘿嘿,那什么,多日没动作,武功都废了。”于萱傻笑了一个,顺嘴说,“等我好了,我铁定能转个大的。”
王铮双手一滞,点了点头,含糊地说“知道了,别耍宝,坐下来喝汤。”他四下看看,说,“屋里头虽然暖和,但你还是要小心,把裙子换了吧。”
“没事,难得我穿个漂亮衣服,病服什么的,有股怪味,我腻烦死了。”她孩子气地嘟嘟嘴,眼睛抬起来看着王铮,小声地问,“不好看”
“还行。”王铮笑了笑,说,“但偶尔我想起你大学时候的邋遢样,有点感慨而已。”
“哈,是这样啊,”于萱呵呵笑,问,“感慨什么”
“连你也能变淑女啊,”王铮皱眉笑着,把她扶到一边的椅子上坐下,转身拎起保温桶,打开盖子,倒出一碗汤,递过去说,“果然爱美的天性是不可阻挡的。”
“与其说天性这种虚头八脑的东西,不如说社会约束力好些,”于萱喝了一口汤,点头说,“味道不错哦,里面是不是有陈皮,你下回别放,我烦那玩意。”
王铮好脾气地笑了,说“明白了,大人还有什么吩咐”
“给唱个小曲下饭更好。”于萱笑嘻嘻地点头。
“还真来劲了啊,”王铮在她边上的椅子坐下,调侃着问,“说吧,医院里头哪个帅哥这么倒霉被你看上了”
于萱的手一顿,随即又笑逐颜开,摇头说“那可不能告诉你。”
“你这就不厚道了啊,我当年的事,可从没瞒过你。”
“当年你不是正处在情窦初开的时候吗我瞧你傻不拉叽的忒容易受人骗了才勉为其难做了你的知心姐姐,怎么你以为小女生交换日记哪我这个事跟你说不着。”
王铮没好气地说“行,那容许我先为那个人默哀一会。”
于萱撇撇嘴,默不作声地喝汤,随后古怪一笑,说“我也二十好几了,忽然想想这辈子还是个处女就要死掉,还真是有点不值当。”
王铮瞪大眼,重复了一句“后悔还是个处女”
“是啊,”于萱点头,满不在乎地说,“男朋友什么的没交过,传小纸条递情书的事没干过,连基本上具备的那点性知识,都是从书上自学的,我们家里这类话题是禁忌,没人会主动提及,如果不得不提到性,我们会用其他的字眼代替,比如说那档子事,那个,反正很含糊,我父亲从我记事那会开始,就只会板着脸训人,我一度怀疑他从没过过性生活。但后来一想,没性生活我是从哪蹦出来的这不符合常识啊。”
王铮扑哧一笑,想起刚刚撞见的于参谋长,说“我刚刚撞见你爸了。”
“我知道,他以为你是我对象呢,正觉着对不住你,可心里又自私地想让你陪着我,你别揭穿啊,他好容易看我正常了点,就当我为他做件好事吧,而且,以后我不在了,他会对你好,我也放心点。”
“于萱”王铮心里堵得慌,不知道说什么。
“别介啊,这有什么,”于萱伸出手按在他手背上,她的手有些发凉,小巧而细致,即便是病了这么久,指尖仍然漂亮有光泽。王铮抿紧嘴唇,反手握住她的,于萱微微笑了,轻声说“你别看我不着调,我爸爸可是个人物,而且护犊子,小时候我被大院里的小孩欺负,我爸爸能让警卫员抱着我,一家家找上门去,说是道歉,可他是首长,谁敢真接受他的道歉他话里话外明褒暗贬,那些孩子很快就不敢对我怎么样。我爸这人哪,反正他要是对你好,别的人就欺负不了你。”
王铮勉强笑了笑,哑声说“不用这样”
“要这样,”于萱握紧了他的手,仿佛要把身上的力气传给他一样,认真地说,“不要推开我给你的,何况,我能给的也不多。”
她看着他的眼睛,平静地笑了笑,感慨说“真希望把我全部的运气都给你啊,可惜我都给糟蹋得差不多了。”
王铮眼睛一涩,险些掉下泪来,他忙别过脸,岔开话题问“我记得好像很少听你说过你爸爸。”
“嗯,没什么好说的,老头子跟我八字不合,我们一碰面那绝对是彗星撞地球,吵得凶了,砸东西的时候都有,但奇怪的是,我虽然从没相信过什么父母爱孩子这类全民神话,但我一次也没想过离家出走,一次也没有过。”
“因为其实你还是爱你父亲。”
“爱吗”于萱皱皱眉头,说,“也不尽然是,我感觉有点像两只鼹鼠。你看过那种动物吗藏在地底下,对储备过冬食物的积极性远超过其他动物,我们就是这样的,我们都能知道冬天什么时候到来,于是我跟我爸,天性中都会不由自主为过冬做准备。”
“这么说有点晦涩。”王铮轻声问,“冬天是一个隐喻吗指危险之类的”
“差不多就这么回事,”于萱咯咯笑了起来,抽出手,拍拍他的肩膀问,“跟你说话就是不费劲。这么说吧,我跟我爸爸,都有所谓的预知能力,但我爸没我这么敏感,他只能模糊知道一点大事上的走向,而且他可比我狡猾多了,他把这种能力藏得很深,然后自如地运用到工作上,在军队上干得风生水起,可我不行,我在这种能力的压榨中,把自己的生活弄糟了。”
王铮挣扎了一下,终于问“于萱,我一直想知道,你的病,你事先也预知了吗”
于萱看了他一眼,平静地说“知道啊。”
“那,为什么不在可以避免的时候避免,反而,要抽那么多烟,要这样透支自己的身体”王铮狠狠地吐出这句话,瞪着她,痛苦地问,“你替我想了很多事,介绍我认识徐文耀,又介绍我认识你父亲,但你为什么从来没想过,如果你一直活着,对我来说,要比这些都强吗”
于萱一下沉默了,她垂下眼睑,像怕冷一样抱住自己胳膊,强笑说“呵呵,有点冷呢,帮我拿件披肩,跟这个一套的,哪,床上那件皮毛。”
王铮憋着一口气,却不能冲她发作,只好站起来替她拿了披肩,于萱接过绕在自己肩膀上,把瘦削的下巴埋在那堆柔软的白毛中,笑了起来,说“王铮,你真傻。”
“什么”
“事情从来不能避免,哪怕知道结局,该怎么样,还是会怎么样。”于萱抬头淡淡地笑着,说,“你看过一个电影没有,名叫时间机器,男主人公为了救自己死于非命的未婚妻,特地制作了一台时间机器,回到未婚妻出事之前,试图阻止不幸,但结果,他回去了多少次,就目睹了多少次未婚妻的死,而且,死法还不尽相同。”
“世界上的事就是这样的,由微妙的链条组织起来,一环紧扣一环,如果硬要解开,那会世界大乱的。”于萱笑嘻嘻地说,“当然世界大乱什么的不关我的事,但拯救世界的英雄可不一定会出现,而且还那么及时。”
“我不管什么世界大乱,我只是,”王铮一下子哽住了,他微微仰头,艰难地说“让我看着你慢慢死去,太残忍,我做不到”
“你不觉得,这是我的福祉”于萱轻声反问。
“什么福祉”王铮愕然地问。
“没什么,对了,”于萱看着他,微微眯起眼,“前几天,你没来看我,有个人找到我这来了,你想知道是谁吗”
“谁”
“李天阳啊。”于萱不无得意地说,“太有趣了,看到他那个样子,我的病立即好了几分。”
王铮诧异地问“他来干什么不是,他怎么知道你”
“因为你们俩处朋友的时候,我去找过他啊。”
“你找过他”王铮猛地站起来,问,“于萱,你到底有多少事瞒着我”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开始v,请大家过两天后再来看文,某水要存稿,v文当天三更,老规矩了。
在这里再一次跟大家说一遍,这个文真的不是讲究情节的文,它的进展会很慢,会有很多心理剖析,会有很多让你觉得沉重的东西,也许主角还性格墨迹,作者行文也从来不喜欢所谓简洁的文风,这些都是在写这个文的时候就设定好的,我真的不希望,在明知道这一切的情况下您跳坑了,却反过来指责我,为什么不写轻快的情节文,为什么让主角墨迹,为什么总有大段心理分析,然后将之称为我骗v文钱。如果这样,我真的奉劝您早点弃坑,不要为这点冰棍钱闹不愉快。
我从第一章就说过,这个文可能会不讨好读者,现在更加坚定这个想法,我想写一个给自己看的文,我写文快两年了,也是觉得该寻求一种自己的表达了。如果您能跟我一块走下去,那是有缘分,我会很感激,并且保证会认真用心去写;但如果您中途觉得不好看了,点一下叉叉,咱们好聚好散就行。以往某水文下总是或多或少闹得不愉快,其实跳出来看真没必要,我表达我的,您能接受当然最好,不能也没人强求啊,一切随缘吧。
耽美圈如果少点是非,相信读者能看多点好文,作者也能走得更远,如果总是掐架的风气,好作者真的只能一个个流失掉。我在我的围脖上写“希望有一天作者跟作者能共享资源,不同作者的粉丝能不用通过践踏别的作者来抬高自己的偶像,希望单一狭隘的耽美写作观能早日被打破,能允许不同作者做出更多更好玩的写作尝试”,这也许真的是我白日做梦,但行文至此,还是想感慨一句,如果这能成真,该有多好。
第章
这个过年期间,李天阳都呆在g市,私心里想再见王铮一面。
虽然他没想好,再见到王铮要如何。
他不只一次地想,要自己再年轻十岁,不五岁,该多好。
如果再年轻一点,他想自己还真干得出堵在王铮家门口这种事。
堵在王铮面前,死缠烂打,说尽所有肉麻的话,或者什么也不说,就把人抱紧了,不撒手,他要打要骂随便,如果哭了更好,那么事情就有转机有希望。
年轻时候李天阳从不屑做这些,差不多二十出头的时候,他冷眼旁观周围一干直男为了泡妹妹丑态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