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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将朱砂稀释,沾了一笔在旁边的纸上试色,觉得还是太过浓艳便又稀释一点,反复再三的试色,这才敢将浓淡相宜的朱砂轻轻点染在樱桃小口上。在现实中用指腹摩挲过无数次的小嘴儿,到了画作里同样诱得他移不开眼。
他定定看了半晌,直等笔尖的颜料快要干透才看向金嬷嬷,问道,“何事”
金嬷嬷抖了抖,低声道,“回侯爷,夫人请您去正院一趟,说是有要事相商。”
“不去。”虞品言拒绝的十分干脆,边说边将笔浸入笔洗里搅动。
金嬷嬷深吸口气,继续道,“回侯爷,事关三小姐,请您务必”
不等她说完,俊美的青年已扔下笔负手而行,路过她身侧时淡淡瞥了一眼,那深邃地,仿佛淬炼了无数光年的眼眸里没有一丝人气,只余风雨欲来的冷厉。
金嬷嬷当真后悔了,缩头缩脑,胆战心惊地跟在他身后,眼见正院快要到了,竟生出许多怯意。
、第五十九章
虞品言入屋后也不去看林氏和虞妙琪,与老太太打过招呼便弯腰捞起虞襄,将她抱坐在自己腿上。虞襄扭身给他喂了一粒花生米,然后接着剥壳。
“别吃了,整天不是花生就是瓜子,当心上火。”虞品言夺过装花生的盘子,让马嬷嬷端出去,吩咐道,“给小姐倒一杯苦丁茶来。”
马嬷嬷低声应诺,却又听虞襄唤道,“苦丁茶太苦了,加两勺白糖。”见兄长眯眼看来,嗫嚅道,“不不不,加一勺,一勺就可以了,”兄长的目光依然充斥着不认同,她垂死挣扎,“半勺,不能再少了。”边说边伸出葱白的指尖戳了戳兄长坚硬的胸膛。
虞品言终于绷不住了,冷峻的眉眼转瞬化成一滩柔水,无奈道,“加半勺糖吧。”拇指轻轻摩挲妹妹唇瓣,心道这么爱吃糖,难怪如此甘甜可口,也不知何时才能开窍好让自己吞吃入腹。
真真是一对儿欢喜冤家,百年修来的缘分。老太太摇头失笑,心情顿时好了不少。
堂下的林氏母女低垂着脑袋,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又过了小片刻,虞思雨姗姗来迟,身后跟着端茶水的马嬷嬷。
“见过老祖宗,见过母亲,今日叫我来所为何事”虞思雨满脸期待,暗暗猜测是不是要谈自己的亲事。
“坐着吧,你母亲有话要说,咱们都听听。”老太太摆手,然后看向林氏。
林氏灌了一杯茶,这才打开箱子取出账本,重重拍在桌上,语气十分激动,“母亲好生看看这些账本,我的嫁妆竟被亏空了十多万两白银,还有五家旺铺也被折卖出去,若不是我及时收回,再过几年怕只剩下一个空壳子我就是想问问这是谁管得家竟然如此下作弄鬼”边说边用凶狠的目光朝虞襄剜去。
虞襄此时正依偎在兄长怀里,小口小口啜饮兄长喂来的茶水,仿佛没听见她的指控。
倒是老太太笑开了,嗓音透着压抑过后的愤怒,“林氏,你且看看脊页,出了问题的账本都是成康二十一年前的,那时候还是我在管家。”
这,这就是承认了侵吞嫁妆的事还是老太太亲口承认林氏傻眼了。她当然看清了脊页上标注的年份,可她压根没往老太太那方面想。老太太母家乃大汉朝最富盛名的鸿儒之家,自大汉开国以来就没出过德行败坏之辈,其家教之严苛可见一斑。老太太本人更是淑女中的典范,眼里容不得沙子。
她怎么可能做出这样的丑事林氏坚定的认为是虞襄做了假账,把亏空挪到她管家之前,好让自己误以为是老太太做得,吃下这个哑巴亏。
她执意闹开也存着让老太太看清虞襄真面目的意思。然而万万没想到,老太太还真认了,没有一丝犹豫。她侵吞自己嫁妆干嘛能花到哪儿简直令人匪夷所思。
“母亲,宠孩子也不能宠成这样这么大的事儿您竟然也帮她扛下”林氏气急败坏的叫起来。
“你给我住口”老太太举起茶杯狠狠往地上一掼,砰地一声巨响似直接敲击在心头,震得众人噤若寒蝉。
虞襄把脸埋入兄长怀抱,双手箍紧他劲瘦有力的腰。虞品言以为她害怕了,连忙轻轻拍抚她脊背,垂头正想安慰几句,却见她悄悄冲自己挤了挤眼睛,小模样透着蔫坏,
虞品言差点绷不住低笑出声,又爱又怜的捏捏她鼻尖,用口型无声道了句淘气。
虞妙琪往林氏身后躲了躲,忐忑感越发浓重。虞思雨见林氏意欲找虞襄麻烦,本还幸灾乐祸呢,哪晓得情况急转直下,老太太竟亲口承认自己侵吞了林氏嫁妆。这等惊天秘闻把她吓了个半死,不免生出凄惶之感。
老太太见林氏面色惨白,难以成言,于是继续道,“你可知我为何要挪用你嫁妆成康十年,言儿入宫参选太子伴读,急需大量银子打点;成康十四年,二房、三房、四房、五房打上门来闹分家,我与言儿老的老小的小,着实弱势,又花了大量银子买通族老。成康十六年,三房设下毒计冤枉言儿谋害人命,又是一笔银子打点;成康十七年至十九年,言儿三次中毒,性命垂危,光诊费便将家资掏去大半俊杰死后大房本就风雨飘摇,又有一竿子豺狼虎豹等着将侯府据为己有,在这种情况下,就是我带来的一百二十台嫁妆也早就花用干净,而你的只动了一层油皮。我当年也是亲自问过你能否借用一些嫁妆,你还点头答应了,怎么,现如今又反悔也是,言儿几次濒死的时候,你在屋里烧黄表纸;言儿上战场的时候,你在绣遗像;言儿当了都指挥使,见天刑讯杀人折损福气的时候你心心念念的要把女儿接回来。言儿需要你的时候你都在干些什么你还当他是你儿子吗现在日子好过了你倒跑来兴师问罪,你也不看看自己配不配,有没有脸开口我现在看见你就犯恶心,若是俊杰泉下有知,定然托鬼差给你寄一封亲笔休书,你信是不信你敢不敢跪在俊杰牌位前亲口问问他作何想”
林氏越听脸色越苍白,及至最后几句竟摇摇欲坠起来,语无伦次的道,“母亲,我,我错了,我全不记得了。不不不,我若是早知道也不是,我以为”
她脑子乱的很,发现自己说什么都不合适,说什么都错,更兼之儿子用冷漠至极的眼光朝自己看来,差点没让她当场崩溃。她不是不在乎儿子,只是清醒得太晚了,已然无法回头。
虞妙琪恨不能化成一缕青烟消失掉。本以为日后靠着林氏能过上好日子,哪晓得林氏不靠谱的程度远远超出了她的想象,直达到人憎鬼厌的地步。与林氏绑在一块儿,难怪在老太太和虞品言跟前讨不着半点好处。
虞思雨表情木然,对这些事并无太大感触。
虞襄已经被说出了真火,稍微退出兄长怀抱,睨着林氏冷笑道,“母亲以为什么以为这些东西全是我侵吞的反而栽赃到老祖宗头上你也不把所有账本全看完再来找我麻烦。老祖宗的嫁妆没能赎回来,这些年府里稍有结余便都拿去赎买你的嫁妆。成康二十三年这本账薄你且好生看看,五间旺铺连带十万两银子已经全都如数归还,你跑来这里闹腾老祖宗,实在是令人齿冷”
她抽出脊页上标有成康二十三年字样的账本,狠狠砸在林氏头上。
林氏痛呼一声,强忍惊讶回道,“这个且不说,每月你从我城西那间铺子里抽调的二百两银子又是为何抽调了四年足足也有近万两吧”
虞襄摇摇头,一字一句开口,“那二百两的去处母亲去问问小舅舅。小舅舅一家难以为继,每月都来府里要钱。我每月月银二十两,供不起,又管着中馈不能监守自盗,只能从你嫁妆里面抽调二百两接济。母亲若是觉得不对,可以自己去跟小舅舅要回来。”
林氏傻眼了。虞妙琪将头埋得更低,心里惊讶更甚。万万没想到,不但林氏不靠谱,舅家更不靠谱,每月上门跟外甥女打秋风,该是何等的不要脸面方才不是还说富可敌国吗
虞襄继续嘲讽,“母亲连账本都没看完就将所有罪名推到我头上,立时找老祖宗理论,这是明摆着想把我脸面放在脚底下践踏若是传出一二句不中听的,我也不用在京里立足了。我就奇了怪了,明明我与哥哥都是你亲生的,为何你光疼二姐姐,反把我们视若无物陪伴在你身边十四载的究竟是谁但凡你讲些母女情面私底下来问我,亦或耐心把账本看完,又哪来今日这出闹剧母亲的所作所为实在令人心寒”
她故作伤心的抹了抹眼角,钻进兄长怀里寻求慰藉。林氏不是不肯承认她么她偏要拿母女情分来膈应林氏。
虞品言紧紧搂住妹妹,嘴唇快速在她额角滑过,再看向林氏时眸中的一丝温情全变成了煞气,一字一句言道,“我本以为我们是一家人,在危难的时候就应该守望相助,却原来母亲不是这样想的。如此,今天就把所有账本都摊开来算清楚,免得日后你的我的牵扯不清。”
什么叫你的我的这是打算与自己划清界限了吗林氏悔之不及,只能揪着衣襟,难过的说不出话来。
虞妙琪冷不丁跪到堂前,边磕头边道,“还请祖母原谅母亲这一回。母亲也是急糊涂了才会如此。母亲的嫁妆日后也有哥哥一份,为哥哥花再多也是值得的”
“你说得没错,”虞襄垂头看她,眸中全是算计和嘲讽,“母亲的嫁妆也有哥哥一份,可看母亲这样儿,却是半点也不顾及哥哥,只把你一个当成心头宝。你才刚回来就风风雨雨的闹腾,再过几年还不把母亲的嫁妆全拢进掌心这可不成”
虞妙琪没想到她说话如此直白,头磕了一半就愣住了,硬是找不到词句反驳。
老太太眉心一跳,当即开口,“襄儿说得对,再过几年林氏哪还看得见言儿林氏,你若果真知错便当着我的面儿把嫁妆给几个孩子分了,不能只偏疼一个。”你不是说我私吞你嫁妆吗那好,今儿我便光明正大把它吞了,也好过全喂进虞妙琪这白眼狼嘴里。
坐在凳子上装木头人的虞思雨瞬间精神起来。
林氏看看面容严苛的老太太,又看看表情冷酷的儿子,只觉得心肝脾肺肾都被揉烂了,痛不可遏。分,她不甘心,不分,今儿怕是不能善了,谁让她这回错得离谱。
虞妙琪面上不显,实则心似火燎,颇有种快要吐血的憋屈感。
、第六十章
虞品言不说话,只一边把玩妹妹白嫩的小手,一边淡淡朝林氏瞥去,见她低垂着脑袋半晌不吭声,怕是很不甘愿,本就冷硬的心这会儿已经没有感觉了。那点子嫁妆他哪里看得上眼不过想称量自己在林氏心中分量罢了。林氏果然没让他失望,每一次都选择将他摒弃。
金嬷嬷立在门口,看见侯爷眼底逐渐聚集的冰霜,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恨不能跑过去压着林氏点头答应。一点嫁妆算什么能有侯爷的心重要吗得了侯爷庇护,日后要什么没有夫人真是太不会想了
林氏哪里是舍不得给虞品言,却是舍不得给虞思雨和虞襄,不由朝老太太看去,目露祈求。
老太太还未发话,虞品言却先低笑出声,“老祖宗,不用了。她的东西我可不敢拿,省得日后落了埋怨。”
虞襄立即张口反对,“那怎么行,这是哥哥应得的,岂能便宜了虞妙琪”
虞品言捏捏她腮侧的嫩肉,笑道,“好了襄儿,与她们没甚好计较的。你想要什么哥哥不能给你取来东海的珍珠珊瑚,西域的宝石香料,但凡世上有的,哥哥都能双手给你奉上。她那点东西还是她自己留着吧,日后也好过活不是”
这样狂妄的话从旁人嘴里说出也许会招致一顿嘲笑,然而从虞品言嘴里吐出却十分具有说服力。他是这大汉国除去皇帝和太子以外最位高权重的人物,能得他一句承诺,比什么宝物都贵重。
虞妙琪和虞思雨嫉妒的眼睛都红了。虞襄却撇撇嘴,埋怨道,“那不一样,那本来也是你的东西,我就是心疼你,明明都是亲生的,为什么如此差别对待要没有你,侯府早就倒了,她那些嫁妆也必定被人搜刮一空。她享受着你给予的优渥生活,又凭什么站在这里冲你叫嚣。我们挪用她嫁妆也不是成心的,她也是侯府一份子,难道不该为侯府出一份力”
林氏被说得抬不起头,偏偏一句都不能反驳,心里正撕扯纠结,却见儿子抱着虞襄站起身,面上笑如春风,语气也温柔至极,“好襄儿,知道你心疼哥哥。哥哥八尺男儿,难道还贪图她那点东西不拿正好,日后省得攀扯不清。”话落意有所指的瞥向虞妙琪。
虞襄立时不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