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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品言嘴上数落着,动作却十分温柔,将她的小手掏出来置于唇边呵气。
一路奔波劳累,他新长了些胡渣,挺膈手。虞襄忍不住想笑,连忙扑进他怀中遮掩。虞品言却以为她委屈了,张了张嘴,终是什么话都没说。
炭火噼里啪啦燃烧着,将屋内烘烤的宛若春日,被长随带回来的丫头婆子们却像走进了冰窖,一个二个缩着脖子发抖。她们打死也想不到,侯爷今儿会回来这下可该怎么办才好哇
翠屏翠喜两个已嘤嘤嘤的哭上了,不时抬头楚楚可怜的瞅小侯爷一眼。
虞品言正专心的把玩妹妹肉呼呼的小手,指尖挨个戳她手背上的小窝,很有些沉迷,另一只大手拿着帕子,小心替她擦掉眼泪。
屋里静悄悄的,冷凝的气氛足够令人窒息,大约过了一刻钟,才听他开口询问,“在哪儿找到的都在干些什么”
“回侯爷,这几个在东跨院的耳房里找到,正在玩花牌;这几个在后花园晒太阳,嗑瓜子;这个在自己屋里睡觉;这个在厨房吃东西。还有五人不知所踪,奴才已派人去查了。”长随一一指点过去。
“那五个不用去管。”虞品言摆手,锋利如刀的视线在这些人身上刮过。
所有人都齐齐发抖,只觉一股寒气钻入头皮,将神魂都冻裂了。他们想大声求饶,想磕头哀泣,想转身逃跑,但身体却似灌了铅,喉咙似吞了火炭,不能稍动,更不能发声。犹记得三房一家当年意欲吊死在侯府门口,侯爷就是用这种眼神旁观,直看得三房一家连寻死的心都不敢再升起。
如今落到侯爷手上,可还能保住一条性命对了,小姐性子软和,可以求小姐啊
不少人抬头朝虞襄看去,眼里满是希冀。
虞襄将脸埋入哥哥怀里。
“看着她们”虞品言却不允许,擒住她下颚,将她的脸转过去,语气十分严厉,“看着她们,不许移开目光。这个拿好了。”他解下腰间的马鞭,塞进妹妹手中。
虞襄颇有些摸不着头脑。给一根马鞭做什么
“抽她们。”平淡的语气却带出了浓烈的煞气。
虞襄愣住了。让一个十岁的小姑娘学会拿鞭子抽人,这样真的好么这事儿不该由你全权处理么不该赏一顿板子然后撵出去么现在这样会不会把人给教歪了
虞襄兴奋的手都在发抖,连忙敛下眼睑遮挡自己太过灼亮的目光。
虞品言却以为她害怕了,握住她拿鞭子的手,嘴唇紧贴在她耳边,一字一句道,“抽她们日后谁若对你不敬,就拿起鞭子抽她们谁身上有了鞭痕,立即打五十大板发卖出去你虽然腿断了,却不是废人。你是我虞品言的妹妹,就该骄傲,恣意,抬头挺胸的活着听明白了么举手,抽她们”
虞襄飞快看他一眼,片刻后举手,抽在翠喜脸上,留下一道浅淡的红印。翠喜立马飙出两行眼泪,哀求道,“小姐饶命啊,侯爷饶命啊,奴婢再也不敢了”
“闭嘴”虞品言淡淡瞥她一眼,复又看向妹妹,斥责道,“用点力想想她们是如何对你的。我虞品言可不需要一个软弱可欺的妹妹如果我没在你身边,你是不是要被下人磋磨死嗯”
虞襄抿唇,转向翠屏狠抽了一鞭。翠屏捂住脸颊惨叫,鲜红的血液顺着指缝汩汩流出。这是破了相了。
虞品言这才露出笑容,揉揉妹妹脑袋,赞许道,“很好,就是这样,继续抽。”
马嬷嬷咽了口唾沫,低下头暗忖小侯爷这样教导小姐,是不是有些不妥啊这见人就抽,日后名声传出去她随即摇了摇头,叹息道嗐,小姐都成这样了,名声好坏又有什么关系,正该强硬一些才是,否则日后只有坐等人欺负的份儿。
虞襄抽得翠屏翠喜唉唉直叫,埋藏在心底的戾气终于爆发了,抽一鞭子就斥上一句,“让你们贪墨我月钱让你们偷盗我私库让你们偷吃我东西让你们当着哥哥的面伺候我,背着哥哥就践踏我让你们明里叫我主子,暗里叫我死瘸子让你们”
虞品言本来已舒展开的眉眼,随着她的叙述又转为阴沉,握住她手腕,柔声道,“好了襄儿。”他轻轻将她抱坐到一旁,理了理她散乱地鬓发,又抚了抚她泛出殷红的唇珠,笑得温柔,“你歇会儿,哥哥来。”
在他不知道的时候,这群人竟是这样照顾他的妹妹,真是好极了他低沉一笑,甩手便将翠屏抽翻在地,棉质秋衣裂开一条长长的口子,四溅的鲜血粘在旁人脸上、身上、地上,一股浓烈地腥气在屋内弥漫。
翠屏凄厉的惨嚎把房梁上的灰尘都震落些许。翠喜呆若木鸡的看着这一幕,裙摆缓缓沁出一股骚臭的液体,正要磕头求饶,下一瞬也被抽飞出去。
虞品言长得十分俊美,高挺的琼鼻,斜飞入鬓的剑眉,狭长的凤眼,形状优美的薄唇,若是不动怒,他便合了那句赞言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天然一股游离于尘世之外的高华气度。
然而他一旦动怒,高华之气转眼便化为凶狠暴戾,屋内接二连三响起惨嚎,血腥味也越发浓重,足过了两刻钟,他才压下眼中的血色,转脸朝妹妹看去,“怕吗”
虞襄傻愣愣的摇头。
似雪山初融,春日花开,虞品言周身的煞气瞬间消弭,被无尽温柔所取代。他慢慢踱步过去,凑近了去看妹妹清澈见底的眼眸,除了崇拜,似乎还有某种灼热的情感在这双眼眸深处流转。他目前还看不明白,但只需知道,他的小妹妹一点也不害怕真实的自己也就够了。
虞襄扑进他怀里,死死搂住他脖颈,声音打着颤,“哥哥,你是我亲哥吗”
曾几何时,也有那么一个人告诉她你是我的妹妹,所以你合该骄傲地、恣意地、抬头挺胸地活着然而她一不小心将那个人弄丢了,这次再找到,就永远在一起吧。我活着,你也好好地活着,我若是死了,你可要陪我上天堂或是入地狱。
她殷红似血的唇角绽开一抹诡异却又温柔的微笑。
虞品言拍抚她脊背,轻斥,“说什么傻话,我不是你亲哥是谁”有没有血缘关系并不重要,他认定她是他的嫡亲妹妹,谁又敢反对
虞襄笑而不语,直到了此时此刻,她才真正将少年纳入心扉。
马嬷嬷使人将奄奄一息的丫头婆子拖出去,并报到老太太那里。老太太又赏了每人三十大板,随即叫来牙婆,全家老小悉数发卖了。如此猖狂的奴才,永乐侯府养不起
酉时,桃红柳绿等人回到小院,放眼全都是陌生面孔,见他们来了纷纷跑上前毕恭毕敬的打招呼。小姐斜倚在靠窗的软榻上,正挥舞着一根马鞭傻笑。
、第二十三章
院子里的奴才,除了桃红柳绿几个,全让虞品言给换了,卖身契交给虞襄让她好生收着。
虞襄比以前更爱粘着虞品言。一日三餐都要见着人,没见着就吃不香睡不好,脾气越发乖戾。虞品言竭尽所能满足妹妹的一切要求,有什么好东西只管往她房里送。
他心智早开,又经历坎坷,心脏早在一次次的阴谋算计和权力倾轧之下被炼化成了千年寒铁。满府里那么多人,以前他只看重一个老太太,现如今也才添了虞襄,什么虞思雨、林氏、流落在外的亲妹妹,都属于外人。
外界评价虞品言六亲不认,残酷冷血,那也是有事实根据的。
可不管外界如何非议,虞襄就喜欢这样的虞品言,喜欢的不得了,有事没事就拿出他送的马鞭,一边轻轻挥动,一边眯眼微笑。
这日过了午时还不见虞品言回来,她着实等得心慌,用马鞭抽打桌面,喊道,“桃红,去前院看看我哥哥回来没有。”
“哎,奴婢这就去。”
桃红在院外答应,刚走出几步,就见马嬷嬷一脸焦急的跑过来,喘着粗气道,“桃红柳绿,快推你们主子去正院,老夫人有急事快快快”
马嬷嬷向来稳重,这般急切的模样,桃红还是第一次见,一面答应一面奔进屋,把满脸不耐烦的主子推出来。
“怎么了这是”虞襄越发觉得心慌。
“小姐你可得好好劝劝侯爷啊”马嬷嬷嫌柳绿没力气,拂开她自个儿去推轮椅,一路低声解释,“也不知侯爷着了什么魔,说是要投军,今晚便收拾东西住到骠骑营去。那可是骠骑营啊,每次打仗都冲在最前头的骠骑营老侯爷当年就是骠骑大将军,结果死在战场上,落得个马革裹尸的下场。听说明年开春皇上就要征讨裕亲王,侯爷这是准备去西北啊小姐,侯爷最听你的话,你可千万要拦住他”
虞襄一听脸色就阴沉下来,没答话,也没点头,只一路都死死握紧马鞭。
甫一进门,就见老太太一手捂着胸口,一手指着面无表情的虞品言,嘴唇直哆嗦。这是被气得说不出话了。看见虞襄,她立即喊起来,“襄儿来得正好,快劝劝你哥做什么不好,偏要去从军,以为打仗是好玩的吗”
虞品言这下终于绷不住了,拧眉开口,“老祖宗,作甚把襄儿叫来。她还小,没必要知道这些事”
“凭什么不让我知道”虞襄让马嬷嬷把自己推到虞品言身边,死死搂住他胳膊,“不许去你去了我和老祖宗怎么办”话音未落,眼泪就涌出来了。
虞品言最见不得她哭,将她从轮椅里捞出来,抱坐在膝头,细细替她擦泪,待她激动的情绪稍微平复才柔声道,“若是我以翰林院侍读入仕,三年升为通政司参议,五年升为内阁侍读学士,十年升为通政使司副使,三年升为通政使司通政使,前前后后至少需花费二十一年才能爬到正三品的位置。二十一年后你已经三十一岁,我却还护不住你,也没法让侯府重现祖父在时的荣光。我心里不甘”
老太太手不抖了,闭着眼捻佛珠,听到最后一句稍微停顿了一瞬。
“可你现在已经是永乐侯了。”虞襄抽着鼻子。
“傻丫头,爵位跟官职是不一样的。爵位再高,没有实权一样被人践踏。”虞品言给她擤了擤鼻子,继续道,“二十一年都无法完成的目标,我只需上几次战场就够了。襄儿,我想让你和老祖宗过得比现在更好。”区区一个清河郡主也能欺到头上,这不是他想要的生活。
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让任何人都不能再随意的践踏自己,践踏家人,幼时的忍辱负重,步步惊心,不过是为了站在更高的顶端,眺望更远的风景。二十一年,人生能有几个二十一年他等不起,老祖宗等不起,襄儿也等不起。
思及此处,他柔和的眸光慢慢变得坚定。
老太太睁眼瞥他,紧接着又闭上了,手里的佛珠飞快转动。好男儿志在四方,她从来就知道自己的孙子是男儿中的男儿,比起他骁勇善战的祖父更为优秀。倘若他下定决心,谁也无法阻拦。
虞襄对虞品言的了解并不比老太太少,她从少年漆黑的眼眸里看见了勃勃野心,只觉得一阵挫败。这个人是意欲展翅翱翔的雄鹰,可不是绑在金丝架上供人取乐的鹦鹉。她再劝阻,只会让他失望反感。
她闭了闭眼,知道此事已成定局,一字一句道,“哥哥,如果你在战场出了意外,有没有想过我与老祖宗会如何那些叔伯们虽被你整治得怕了,可心里都压着仇恨呢,届时还不一窝蜂把我们生吞活剥了。老祖宗年纪大,受不得刺激,我腿脚不便,不顶事,你就是我们的主心骨。没有你,我们都没有活路。”
老太太心有所感,眼角略微湿润了。当她以为孙女是打算对孙子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时,她却话锋一转,坚定道,“所以你一定要活着回来。你若是出了事,我就陪你一块儿死反正我一个废人,活在世上也没什么意思。”
说着说她竟笑起来,眼眶却涌出更多泪水。
虞品言一把将她摁进怀里,沉默良久才哑声道,“你放心,哥一定平安回来。什么死啊活啊的,日后再不许提”
“好,我不说了。”虞襄将眼泪全涂在他衣襟上,然后稍稍退开,用马鞭轻抽他手臂,嗔道,“都做好了决定才来告诉我跟老祖宗,让你自作主张,让你不听话”抽了两下,又扑进他怀里蹭涕泪,报复的意味十分明显。
这马鞭不是抽在身上,却是抽在自己心尖,留下一道道抹不去的痕迹,有些疼痛,有些感动,还有很多欣悦。虞品言满腹的伤感瞬间烟消云散,搂住妹妹好一顿揉搓,也不嫌脏,用指尖将她眼泪鼻涕揩掉,然后卸下她手中的马鞭,递给老太太,“老祖宗,您也抽孙儿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