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象,一个面红耳赤的高胜寒。
“我今天好多了,谢谢。”他也觉得,这话好像有点不对调。
“啊,那就好,你什么时候出院丽莎下星期回来,若果可以安排一下,等她回来才出院吧,家里多个人照顾比较好。”
多个人照顾那岂不是两个人照顾
“我觉得好多了,应该差不多。”
“你住院的事,我只是通知了你爸爸。要我帮你通知那位好朋友吗”
顾问怀没领会她的意思,估计她是在说欧维。
“不必,他到处跑的”
见她站得快僵了,病床对面有一张椅子,便向她示意。
“你要坐下吗”
她点点头,居然一个坐到他床上去,如昨日一模一样。
他意外的望望她,一股暖流迅即透过床褥传到身上,无比的窝心。
“你想吃什么吗明天给你带。” 这回她倒问得十分干脆。
顾文怀觉得一切恍若梦中,不敢置信。
“我暂时不能吃,不必了。”
“不能吃汤水稀饭之类的,清淡点,可以了吧”
他无奈摇头,“不要紧,输液会补充营养的,过几天吧。”
他不能再像上次那样贪恋一时而促成一生遗憾。
高胜寒诧异的看着他,低声问,“你很久没吃过了”
她的脑袋又被一幕一幕胡乱的景象充斥,却发现来来去去都是那些。
原来他们同居一年,见面的次数果然寥寥无几,大多亦是她向他发火的场合。
“不是。” 怎样才是“很久”这本来就是个相对辞。
她默默叹了口气,低著头,幽幽道,“你为什么不说清楚”
顾文怀一怔,以为她在追问他的病情,心下斟酌一会,刚要开口,却又听她说起话来。
“昨夜,妈打电话给我。她说,是她给你下了药,”她转过面,直视他,“你是知道的,是不是为什么不替自己辩护你不是律师吗”
她在等他说话,等他说些她想听的话,等他为自己彻底开脱。
然而他也没作声,只是面无表情地扁著头,微凉的指尖不着痕迹地抚了抚她指上的婚戒,良久才道,“你莫怪她。”
她转开脸,无声冷笑。又是这句,难道他竟无话可说了
“你这叫做敷衍我吗其实,你不说,我也该一早猜到,是我不肯承认。只要你不说,我就可以相信错的全是你,不是妈,不是我,” 她的语气平静,声音却恍似在喉咙紧紧挤出来,“你可能不知道,哥哥死后,妈曾接受过精神治疗。”
他一怔,抬头望她一眼,又低头不语。
“你也认识我哥哥的,是不是他真是个最好的哥哥,最好的儿子,最好的人。读书的时候,年年考第一,不是前列三甲,而是第一他长得又好看,对人又好,人人都喜欢他,疼他。而他最疼的,是我,但他最不该疼的,也是我。不是我,他不会死,一切也不会变了。”
说到这里,她已泪珠盈眶,难抑心酸。
“那天,我和一个同学本来约好哥哥带我们去沙滩玩,可是前天哥哥开始犯感冒,妈不许我们出去,但我任性,自己溜出去。后来哥发现了,他担心我,跑来沙滩找我们,他没责备我也没拉我走,只是对我说,他不放心我一个人,就坐在一旁看着我们。那日天气很好,风平浪静,我在水里很畅快。忽然间,一股暗流卷上来,我不知被卷到那里去,只知道猛地挥手喊救命。我醒来时已被一个救生员救起,可是,可是哥哥他们找到他时已经太迟他就这样走了,这世上再没有那个最完美最疼我的哥哥。那年我十二岁,他还未满十八岁,大好的人生,好端端的为了我这个该死的人送命了。”
忆述著这段往事,高胜寒已不禁泪如泉涌。
这是一个她奋力埋没了十多年的痛苦事实。多年来,她恨她依然记得这般清楚,高仁杰的每一个字,他的语气,神情,音韵,他的笑容,面上的每一个弧度,每一条曲线,头发被海风吹拂的方向,一切一切恍如历历在目。
他是如此完美的一个人,百个高胜寒都不可能取代的人,为什么,死去的是他
顾文怀默默看着泪流满面的高胜寒,心下已为她戚戚而泣。
他记得,当年高仁杰的死为高家带来了极大的震撼,那个男孩实在牵动了太多人的心,也肩负了高家太多的祈望。那时,他们虽是同年,却上不同的学校。高仁杰是万千宠爱集一身的天之骄子,而他,却是个有家归不得的弃子。他们甚少交往,因此不算深交,然而高仁杰的出色却是人所皆知,他是高家的骄傲,这样去了,无疑令人无法接受。
可是他不曾知道,高仁杰的死原来隐藏著一段如此心酸的插曲。难怪他总觉得,自高仁杰死后,高胜寒明显不一样了,她表现出来的已不仅是伤心和哀痛,还夹著一份莫名的偏执与愤怒,本来刚烈的性格亦变得越发倔强。
他忽然明白她以为他死去时几乎疯狂的举动,那是潜伏太久的情绪在肆虐。
高胜寒抽噎续道,“爸爸看着哥哥的尸体,一味掩著面哭,而妈妈我永远都不能忘记妈妈当时看着我的眼神,我知道她恨不得把我扔进海里换回哥哥你知道吗他们谁也没骂我,没打我,我们从来也不会三个人一起提及哥哥,但我真的宁愿他们把所有情绪都发泄出来,对我怎样都好,就是不要再不提起哥哥我真的很想他”
她双手捂面,遮住了夺眶而出的眼泪,却阻挡不住手指缝隙中串串奔流的泪水。
顾文怀凝视眼前伤心欲绝的高胜寒,竟觉与她从未如此的相近,两颗各自挣扎的心几乎要互拥入怀,互相慰藉。
“阿胜,听我说,你妈妈肯定从没想过把你扔进海。她眼里的是痛,不是恨。如果她愿意恨你,她就不会逼得自己这么辛苦。你有一个很爱你的妈妈,你也一定要待她好。” 他望着天花板,苦笑一声,“我身上的伤,是我妈留下的。她疯了,想勒死我。”
高胜寒惊讶,不可置信地睁著一双红肿的眼睛。
他不是霍娟所出,她略知一二,但她不知,他的亲母尚在人世。
“你妈,她不是已经”
“霍娟是我继母,也是我爸的正妻。我亲生母亲性周,当时在霍家做女佣,不知怎的与我爸搞在一起,有了我。她可能以为,靠这个胎可得着什么吧,后来顾思源不认,霍家大怒,大著肚子就被人捧走了,胎已不能打掉,”他又笑了一声,“这些,都是我后来从霍娟口中得知,她每次骂我就会念叨一遍,听得多都晓背了。”
那时的顾文怀,因自少已习惯了寄人篱下,遭人欺压的生活,见怪不怪,虽年长五岁,竟从不反抗。
但世事难测,若不是顾重文那日把他推倒在地,或许,他也不会从此记住了高胜寒,更一记就记了快二十年,他也不知道,该是庆幸还是抱憾。
那日他刚出院不久。顾重文移植了他五成肝脏,恢复情况很好,已活蹦乱跳。霍家甚感安慰,圣诞节办了一个大型派对。就在那天,顾文怀感觉极度不适,溜到花园中偷偷喘息,顾重文忽地跑了出来,直指顾文怀弄坏了他的遥控模型车,一下把他推倒。顾文怀本已痛得头昏昏,那有力气与他纠缠
此时他模糊的视线里忽然映入一只火红红的大蝴蝶,晃晃而动,栩栩如生。原来,是结著高胜寒马尾辫上的红丝带。她站到他身前,挡住顾重文,一脸正气,双手插腰,朗声说话。
“喂,顾重文你为什么欺负你哥哥打人是不对的,老师没教你吗”
顾重文见无端平白不知那里冒出这个死丫头,至多跟他差不多大,可就摆出一副女豪侠的大姿势,还凶巴巴的睁著大眼盯著他,岂有不恼之理
“关你屁事你管得着他不是我哥哥,他是死孽种”
高胜寒虽不明白那死孽种的源由,但肯定不是好事,眨眨眼,继续插腰尖声道,“我偏要管你欺负人我就不许我去找顾叔叔告发你”
然后不知怎的,顾重文和高胜寒竟动起手来,就是那种他扯著她马尾,她捏著他耳朵的奋身肉搏。高胜寒虽是小妹妹一名,搏斗起来倒绝不输蚀,愈战愈勇。
地上的顾文怀见状欲及时阻止,正要起来之际却见那只红蝴蝶姗姗飘下,旖旎落在他眼前。他伸出手,托住它,它乖乖地伏在他手上,再不动了。
他再抬头时已见双方家长把两个孩子扯开。高胜寒的头发已乱成一窝,面上依然一股浩然正气的派头。那边顾重文竟满面委屈的快要哭起来了,甚是滑稽。
高卓明一边拖著高胜寒训话一边走回屋去,顾思源向顾文怀责骂两句也拉著顾重文进屋。
那夜,顾文怀在客厅吐了一地,早前又惹得两个孩子打架,激怒了霍娟。她命他自行清洗干净后便锁了他在杂物室。
室内又黑又冷,他整晚的意识里却全是高胜寒的影像。
自懂事以来,从未有人替他出过头,说过话,这小妹妹的一切已深深刻在他心里。
昏死之前,脑海里迷迷糊糊晃动著的是一只红蝴蝶,一只他竟然保留了快二十年的红蝴蝶。
那次,他差点熬不过去了。若不是家里的佣人阿婶心疼这孩子,半夜悄悄开门看他,世上已一早没了顾文怀这个人。
后来他恍惚明白到自己的什么内脏出了问题,只懂谨记医生的吩咐。
世事便如此奇怪,当时他也不晓得为了什么,仿佛间,忽然有了一种莫名的要好好活著的力量。医生说要吃什么不要吃什么,要做什么不要做什么,他都牢牢记住,坚毅执行,
不久,他果然摆脱平庸,脱胎换骨。
不愿留在家中的他,每天清晨便往学校跑去,下课后在图书馆待到关门。他的努力再加上天资让成绩特飞猛进,很快名列前茅,摇身一变已是个品学并茂的高才生。
那时他就想好,他要出国留学,放眼世界,将来做个锄强扶弱的战士。
数年后,当他做了助纣为虐的混蛋,他已没再触碰那只早已褪色的红蝴蝶。
高胜寒听着顾文怀的披露惊震不已,呆呆盯著出神的他,凝聚在眼眶的泪水随著每一眨眼机械般滑落,竟像是为他而流。
“你亲生妈妈,她也是这么说的”
顾文怀正沉浸在无边的思忆里。高胜寒的声音恍若打破了一度空间,把他硬硬扯回来。
“以前和妈一起的时候,听的当然是另一个版本。妈说爸玩弄她的感情,了她,总之全是爸的错,” 他轻轻叹了口气,续道,“她也经常骂我打我,每次我都会努力反省,希望不再惹怒她,做一个她心中的好儿子。后来我慢慢明白,无论我怎么做怎么反省都是枉然,她打我是因为她太讨厌我。你知道吗我的原名是一个忘字,忘记的忘。人如其名,我就是他要忘记的儿子。我是无法满足她的。我弟弟,亦即是她第二个儿子,小时候已是个很会哄人很逗的孩子,他常常让她笑得眉开眼笑,他们一家三口”
说到这里,自然想起张齐。这个弟弟小他三年,永远像个长不大的宝宝,幼时很讨人喜欢,即使被他欺负了也忍不下心恼怒他。假若不是当年那突如其来的一笔钱,他们一家依旧过著清茶淡饭,简简单单的生活,也许阿齐不会变得那么快,那么坏。又假若这些年来没一直给他钱,宠著他,纵容
他,或者他早已改过自新,结婚生子,今天还会活著。
“阿胜,不是每个母亲都能够为了一份骨肉情放下。当你太根深蒂固憎恨一个人,你只会看到他的坏,只会愈来愈恨他,即使一天你发觉有什么不对劲,你也只会当作若无其事。承认自己犯错的事实,太难受。”
高胜寒默默垂头,心底里某些莫名情绪戚戚而生,这样的错,这样的感受,她是否愈来愈熟识
他叹了一声,又道,“你妈外表柔弱,偶尔或会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