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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团酸涩正慢慢地涨大,他坐起身来,从背后紧紧抱住顾惜朝,给他一件一件穿上衣服,用自己的胸膛去暖那个单薄畏寒的身体。
忽然就明白了什么叫切肤之痛。你是我的,完完全全。所以你的痛,我感觉得到。
只有你才能真正伤害到我,也只有我能真正伤害到你。
可是除了我们彼此,又有谁能抚慰这一道道深可见骨的伤
我的冷就是你的冷,你的痛就是我的痛。
我们是这世上截然不同的两极,却这样奇妙地相通着。我们本是绝不该走到一起的两个人,却这样苦痛而清晰地相爱着。
可我是那么爱你,那么爱。我知道你也一样。
顾惜朝静静地靠在戚少商温暖的胸膛上,听那胸腔里一下又一下有力的心跳,用心地听。
第一抹朝霞映在两人身影上的时候,他慢慢在他的怀抱中转过脸来,眼中的神色竟带着无限的缱绻,他说
“我也爱你。”
戚少商的面容仿佛一瞬间被点燃了,放出无限的光彩。他抱着顾惜朝站起身来,转着圈子大叫“你知道,你知道。我好欢喜”
“怎么会不知道”,顾惜朝笑着抚摸他飞扬的黑发“我们是知音,不是么”
戚少商只笑着看他,仿佛永远永远也看不够。朝阳渐渐升上来,两人身上的寒冷也被暖暖地化了开去。
“我要走了”,顾惜朝理着戚少商胸前散乱的衣襟,轻轻地说,“卯时三刻,生门在东南方打开,你一直走就可以出阵。”
“嗯”,戚少商握住他的手道“我会活下去,等着再和你在一起。”
“我也是”,顾惜朝浅浅一笑,转身向林中走去。他没有回头,因为他知道,在他身后,有一双明亮的眼睛一直在看着他,一直。
而他不知道的是,当他的身影最后消失在树林深处的时候,戚少商回身拔剑,在身边的胡杨木上一笔一划地刻上了两行诗
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
千里追欢之蒹葭
息红泪感觉到凉意瞬间从脊梁窜向大脑,此时的她犹如站在冰封的湖面中心,脚底下冰层的裂纹越来大,即使她屏住呼吸不敢动弹,依然无法阻挡冰面豁然开裂,赤骨的寒冷将她没顶包围
她没想到会在这样的情况撞见这一幕。
在几刻钟前,她还牵挂着戚少商,生怕他趁众人熟睡的时候一个人偷偷渡了江,偷偷前往京城送死。
所以她耐着性子守着,候着,直到戚少商轻微的鼾声和着黄河贱贱水声传来,她才起身开始巡视四周。
雷卷巡了前半夜,此刻笼着袖子蜷在树下闭目养神,老八则早已大仰八叉睡成了一滩烂泥。
息红泪轻微地叹了口气,戚少商啊戚少商,有这样的兄弟为你奔波卖命,你却还是想把兄弟抛下,一个人独闯龙潭虎穴,是你太自大了,还是
河边芦苇丛生,虽然深秋时节不免显得萧索苍黄,但仍是密密匝匝的将人团团围住,不时勾裙绊脚。
息红泪想着心事渐行渐远,猛地惊觉腰上的小香包不知何时不翼而飞。寻思着该是刚才穿过苇丛时被苇枝给挂去了,便折回苇丛,低下身子在地上仔细摸索。
刚蹲下身去就听到有得得马蹄声由远而近。
这深更半夜的,又是荒芜的河岸,如此快马疾驰,只怕正是冲着戚少商一行人来的。息红泪警觉地屏住呼吸,往苇丛深处缩了缩,等看究竟。
马蹄声越来越近,竟似直冲苇丛而来,息红泪手心里扣紧伤心小箭,盘算着这人马一靠近就先发制人。
所幸这一人一马并不真冲着息红泪来的,近了河岸,马蹄声就缓了下来,三三两两,欲进还退,似乎是在搜寻什么。
息红泪稍松了口气,透过苇叶观察来者青衣黄衫,卷发飞扬不是顾惜朝又是谁刚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小心控住气息,专等顾惜朝一走,赶紧回去报信。
然而事与愿违,顾惜朝似乎并不急着走,反而下了马,在苇丛不远的一横卧的石条上坐了下来,静静的望着漆黑一片的黄河水发呆。
虽然时值半夜,又是漫天云朵遮去了月光,但是习武之人内力深厚,连目光也跟着精明。
息红泪大气也不敢出地缩在苇丛里,却也难得有机会静静地观察顾惜朝
眉目清俊,朗朗如月,此刻的顾惜朝,唇角挂着一抹笑容。
有别于前几次所见的精明算计,这次的笑容竟是如水的温柔,即使天天在镜子里对着“武林第一美人”面孔的息红泪,也不免赞叹,真美。
然而,温柔的笑容忽的就换成凌厉神色,顾惜朝冷冷地喝道“你打算躲到什么时候,还不出来”
息红泪头皮一阵麻,揣紧了小箭正要直身出来。却听一旁树丛里有人轻笑道“是我不好,来迟了。”
一阵悉索,那人从树后转出来,微光掩映之下身长玉立的身型和披肩的狐裘,让息红泪几乎惊叫出声戚少商
难道他放弃追查了难道他又要抛下兄弟朋友向顾惜朝自首难道他想和顾惜朝一决生死难道
容不得息红泪想那么多“难道”,顾惜朝已经开口替她问了“戚少商,你约我来这里要说什么”
“我明天要渡河,然后取道三门关,直奔京城。”戚少商用一贯的从容语气毫不掩饰地将自己的计划全部告诉顾惜朝。
顾惜朝微微一笑“我会让黄金鳞和金戈铁马十八尊在那里打好埋伏的,等你这瓮中之鳖。”
戚少商也笑了,那种息红泪所熟悉的自信满满的豪情的笑“我若闯不过去,我就不叫九现神龙。”
苇从里的息红泪一时间好象明白了很多事情,又好象什么都搞糊涂了。
她明白了为什么以前不论他们如何隐身匿迹,却总能被顾惜朝发现行踪原来是戚少商一直给他透露信息。
也明白了为什么每次顾惜朝苦心孤诣设下了局,他们却都能有惊无险地逃脱因为顾惜朝都已在暗地里给过警告。
但是她不明白的是,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做为什么
一个朦胧却又黑沉沉的答案开始在她胸口盘旋,呼之欲出
戚顾二人对视了半晌,顾惜朝愤愤道“既然你执意送死,我也无话可说,告辞”
一甩衣袖翻身上马,但前脚还没跨过去,就被戚少商冷不防拖了下来,跌进那宽阔温暖的怀里。
“你”顾惜朝恼羞成怒,挣着叫道,“放手不然我剁了你”
戚少商却将人反转过来,搂得死紧,凑近他耳朵说到“你说话,为什么总这么歹毒分明是担心我,却口口声声要打要杀的”
凑得近了,戚少商的谈吐呼吸一阵阵吹进顾惜朝敏感的耳朵里,那挣扎也变得无力起来,最终索性靠上他的肩膀,任他拥香满怀。
毕竟,相思已久
夜越来越浓,几阵凉风吹过苇丛,息红泪浑身打起颤来,不过她知道,那不是因为冷。
年少的轻狂,金风雨露的初逢,信义与承诺,五年的等候和那座若大的毁诺城一桩桩一件件涌上心头。
原以为患难中见真情,所以毅然舍了一切随他逃亡,却不想,等来的竟是这样的一幕。
“戚少商,你给我一个解释”息红泪恨不得从苇丛里跳出来,指着那人的鼻子大叫。
“戚少商,你给我一个解释”说这话的却是顾惜朝。
推离戚少商的拥抱,他坐回那石条上“我说过那么多次,只要你把逆水寒交给我,收了这条进京的心,一切就可以结束了,你为什么总是不听”
“结束那我这叛国投敌的罪名怎么洗清我那些牺牲的兄弟又该向谁讨个公道”戚少商说着说着,气愤起来。
“戚少商你不要执迷不悟,是活着的人重要还是死去的兄弟重要”
顾惜朝腾地站起,火气比他还要大,“前面有多少障碍你知道吗你现在还有雷卷息红泪穆鸠平,你难道为了名声和那些死人,就拿他们去赌”
沉默。
许久,戚少商叹气道“我的确想赌一把,但我也不想牵连卷哥他们,只是他们”
顾惜朝见他脸上愁苦,也软了口气,重新坐下,幽幽道“有些事情,不是你想怎样就怎样的,又何苦孤注一掷”
戚少商也挨到他身边坐下“不赌一把还能怎样难道眼睁睁看你拿我兄弟用命保住的逆水寒去换锦衣高马,然后和傅晚晴琴瑟合鸣夫妻美满我可没那么大度”语气里颇有几分不是滋味。
顾惜朝惊讶地挑高眉毛,满是嘲弄,笑道“亏你还称做大侠呢,竟这么心胸狭窄,世人都被你骗了”
戚少商自己也觉得不好意思起来,讪笑两声“说笑罢了。若逆水寒真能换你后半世幸福,倒也值得,只怕是”说到此,神色间颇有踌躇,便住了口。
“只怕什么”顾惜朝等了半天没下文,侧过头来问。
戚少商见他偏着头一脸的好奇,竟无端多了几分天真的孩子气,不由苦笑“顾惜朝啊顾惜朝,你还是继续当一介书生去吧。”说罢伸手在他浓密的卷发里用力揉了几下。
顾惜朝见被当小鬼一样捉弄,脸上现出恼色来,戚少商看在眼里,更觉可爱。
不过可爱归可爱,发起火来总是吃不住的,戚少商忙解释“亏你还一门心思欲居庙堂之上,这官场上的把戏,却没我这江湖人知道的多,”转头盯着顾惜朝正色道,“兔走狗烹,鸟尽弓藏,我若现在就把逆水寒交给你,恐怕反是害了你”
“不会的,有晚晴在”顾惜朝蹙起好看的眉头。
“别傻了,”戚少商毫不留情打断他,“傅宗书连亲生女儿都杀得,会不舍你这女婿”
杀晚晴一事,是顾惜朝生平最恐惧的梦魇,此刻猛的被戳到痛处,整张脸都铁青起来,嘴唇颤抖几下,却说不出话。
戚少商见他这模样,心疼不已,不容分说将人搂进怀里,不住轻抚安慰“唯今之计,只有直捣黄龙,把那老狐狸揪下马来。等夺了他的权势,你我也就自由了。”
说到这,本是满怀憧憬,却又转念想到他们几人的纠葛不清,不由黯然叹气道“以后你要跟晚晴过安稳日子也好,陪我闯荡江湖也罢,横竖是不用再怕黄金鳞那拨人了。所以这次我无论如何要赌一赌。”
顾惜朝听他一番谋划思虑,竟处处为自己着想,心头一热,眼睛里涩了起来,将额头抵在他肩膀上,喃喃道“就算真有那么一天,我做了那么多罪孽,怕也是不能和你一起的。”
提到死去的人,两人心里均是一沉,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默默相对。
那浓得化不开的血,终究不能这么轻易就能抹去。
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