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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挠后脑勺,“呃,是,这是桉树的桉。我爸爸妈妈就是在这种树下认识的,所以我叫陈桉。这种树北方没有的。不过,你给我写你的名字吧,余周周这个名字真好听。”

    其实人家只是客气一下,不过余周周还是脸红了,拿起笔,用无比稚嫩的字体写,余周周。这三个歪瓜裂枣的字摆在俊秀漂移的“陈桉”二字下面,让她觉得很挫败。

    “写得真好看。”陈桉说。

    余周周跟着妈妈“走南闯北”,见过很多的人家,对各种各样的人说“你好”,听过各种各样真心假意的夸奖和客套,但是从来没有人能像陈桉一样将客套表现得如此诚挚好像他说的都是实话一样。

    “看动画片吧。”陈桉收起桌子上的绿色原稿纸,伸手按了一下遥控器。余周周盯着蓝屏,看着他将录像带塞进一个黑色机器中,熟练地按着各种按钮。

    “我昨天看到了大结局就去睡了,等我把最后两集看完了,咱们就看猫和老鼠好不好”

    陈桉播放的动画片里有个皮肤黑黑的短发女孩,一个皮肤白白的眼镜男孩。很多年之后,余周周才知道,那部动画片的名字叫做不可思议的海之娜蒂亚,改编自海底两万里,是制作eva的庵野秀明监制的。余周周并不知道这个故事的剧情,她直接随着陈桉一起看大结局。

    反派大boss控制了女主角,胁迫其他主人公。眼镜男孩十分勇敢,可是却被反派一枪打中。终于恢复神智的女主人公娜蒂亚决定用自己佩戴的那颗具有神奇力量的蓝宝石“蓝水”救回男孩子的命,被自己的妈妈提醒,如果这样做,她就再也不能依靠蓝水去见神明。

    娜蒂亚自然毫不犹豫地放弃了会见神明的机会,流着泪救回了男主人公。

    大结局。

    陈桉揉了揉眼睛,似乎对于这样的结果有点索然无味,他退出了录像带,拿起另一盘,塞进机器里。

    “很无聊吧”他笑着把果盘推到余周周面前,“吃个苹果吧。”

    余周周摇摇头,“不用了也不无聊。”

    陈桉笑得很好看,他总是笑得很好看,好像对面的余周周是个小婴儿一样。余周周想起同样是十二三岁,却总是跟着同学跑到游戏厅打游戏,对自己的存在一百二十分不耐烦的乔哥哥,第一次觉得,人和人的差距真是大。

    “明知道这种大团圆结局很无聊,不过还是想看,看完了又觉得更无聊。”

    余周周歪着头,“蓝水这个名字很好听。”

    她不明白为什么自己说什么都能让他笑。

    “恩,是,我也喜欢这个名字。”

    于是她很开心,好像受到鼓励了一样,胆子大了一些,继续说,“如果是你,你会放弃见上帝的机会,去救那个男孩吗”

    陈桉瞪圆了眼睛,看得她很不好意思,只能低下头。当然她并不知道“见上帝”是一句很让人无语的话。

    陈桉这次没有像糊弄小孩儿一样回答她,而是想了很久,久到余周周低头低的脖子都酸了。

    “不会。”

    他回答。

    余周周无法形容自己那一刻的开心。那一刻直觉告诉她,她得到了一次很认真的对待,因为对方给出了一个真实而有缺陷的回答。

    “你呢”

    余周周闻声开始认真思考,很认真地思考。她的思维还不能像陈桉一样从利弊的角度去衡量这个问题,于是只能用最传统的办法闭上眼睛,将周围模拟到和刚刚的动画片背景一样,看着那个眼镜男孩在枪响之后慢动作一点点倒下去。

    只是这一次,眼镜男孩的脸变成了奔奔的脸。余周周对这个眼镜男孩没有感觉,不过既然他是娜蒂亚的好朋友,那么就换成是奔奔好了她张开眼睛,看着用手拄着下巴的陈桉说,“我会的。”

    他好像早就猜到了她的答案,笑,“善良的小丫头。”

    她摇头,干巴巴地解释,“如果我爱他,就会。普通的熟人,不会。”

    如果我爱他。

    陈桉这次大笑起来,使劲揉着她的头发,余周周窘迫极了,并不知道在陈桉眼里,一个六岁女孩的爱情听起来究竟有多天真可笑。自然,余周周所谓的爱,多半来自动画片的教育,对于她来说,动画片中的好朋友们,都是相爱的。所以她和奔奔也是相爱的,为了爱,牺牲蓝水是理所应当的。但是如果死掉的是跟她没什么感情的乔哥哥,她就不会放弃与神明见面的机会。

    就这么简单。孩童最简单极端的世界观。

    他们两个继续一起看猫和老鼠。还是猫和老鼠比较好,你不用担心这两个小家伙会死,也不用担心会出现左右为难的生死抉择,那个世界里面只有阳光明媚的快乐。

    “你刚才闭着眼睛,在想什么”

    汤姆死死按住杰瑞的尾巴的那一刻,陈桉忽然没头没脑地问。

    “我在想”她觉得很难为情,“如果我是娜蒂亚。”

    “那刚才在楼下,你是不是在跟外星人说话”所以才会大义凛然地说自己必须留在地球上陈桉突然对她产生了很大的兴趣,像是看着一个新奇的小玩具。

    被猜中了。余周周无比艰难地点了一下头。

    陈桉仰头靠在沙发上,笑得极为开怀,但是在余周周眼里,他即使是这样的大笑,仍然是优雅的,多了几分豪爽意味的优雅。

    就在这时,妈妈和保姆一起下楼,从衣架上拎起余周周的黑色的呢绒大衣和红色围巾,朝陈桉笑笑,说,“麻烦你照顾她了。周周过来,穿上外套,咱们该走了。”

    没有人听到余周周心里那一声轻微的叹息。

    陈桉将动画片暂停,站起来送她。看到余周周盯着桌子上那张写了他们名字的原稿纸,笑起来,将纸拿起来两次对折叠成小方块,塞到她手里。

    保险门咔嚓一声将陈桉的笑容关在远处。余周周牵着妈妈的手踏入雪中,蓝黑的天幕下一片雪白的苍茫,全世界一起沉默。

    她把手伸到口袋里面,纸片的尖角在手心扎得痒痒的。妈妈问她,动画片好看吗

    余周周点头,“很好看。蓝水很漂亮。”

    陈桉哥哥也很漂亮。她在心里说。

    生活在别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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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家的时候已经六点,妈妈坐在桌边包饺子,余周周打开电视机看动画片。

    “今天冻坏了吧,走了那么远的路。”

    “没。”她摇头。她自己都想不起来那一路是怎么走过去的,一点都不疲惫,脑海中只有两只兔子的大板牙。

    妈妈并不知道她的女儿为了自己而放弃了做女王的机会,面对荣华富贵岿然不动。

    “最近这附近太不安全了,要不然也不会大冬天的让你跟着我东跑西颠,周周对不起,”妈妈拇指食指一齐捏合着饺子的围裙边,眼圈又有点红了,“这附近根本也没有托儿所,当年要是能上省政府幼儿园就好了。”

    每次一提到省政府幼儿园,余周周就很难为情也很自责。记得当时幼儿园招生,妈妈领着她过去,很多很多的家长和小朋友排着队去见负责招生的三位阿姨,轮到她的时候,一个圆脸阿姨问她,小朋友,有什么特长啊

    特长

    就是你都会些什么啊

    余周周淡定地想了一会儿,她刚才听到好几个女孩子表演唱歌跳舞了,唱歌倒是可以,跳舞她实在做不来,不过那些才艺都太普通了,她想做些特别的。

    “我会武术。”

    妈妈还愣着呢,就看到自己的女儿已经蹲着马步挥舞双手“嘿”“哈”地对着人家老师出手了

    后来自然没有被录取。一代女侠余周周自此退隐江湖,深以为耻。

    其实她并不知道,这些所谓的“面试”都只是走过场,真正的面试看的是家长的背景和礼金,她被刷掉并不是因为面试的老师看不上她的武艺。

    对于这件事,余周周和她的妈妈因为不同的心思而各自愧疚。之是余周周并不觉得很遗憾,虽然路过幼儿园看到那些院子里漂亮的小滑梯,还有漂亮的小孩子们,坐在彩色的小桌前比赛谁吃饭吃得又快又多,她也不是不羡慕。但是一旦听说幼儿园里的小孩儿每天中午必须强制午睡,她就庆幸不已。

    只是她不知道,有次妈妈带着她去某个工厂的宿舍上门做推拿,她抱着人家厂房里的流浪猫窝在锅炉边睡得很香,而妈妈却看着熟睡的她,想到没有本事让她上一个好些的幼儿园,愧疚地哭到哽咽。

    许多年后,当她长大了,她所记得的,却是身为女战士的自己与圣兽坐骑那只猫在恶魔火山锅炉与大boss搏斗的情景。那一切都是快乐的,丝毫没有艰辛的印迹。

    对于幼年的余周周来说,生活从来都不是辛苦的。漫长的路途,风雪,骄阳,这些都能够被幻化成某种神奇的背景,而她早已脱离了真实的世界,以某种特别的身份,活在另一个国度。

    幻想是她的at力场。她生活在别处,一个瑰丽精彩的“别处”,什么都无法伤害到她。

    哪怕有时候会遇到鄙夷侮辱的目光比如那次路过漂亮的乐器行,妈妈指着一架白色钢琴问价钱,而服务员则用裸的目光将母女俩从头到脚打量了个彻底,冷笑着报出了一个让人畏惧的价格余周周也可以将女服务员的脸牢牢记住,然后把她的面皮挂在大魔王的脸上,提起希亚之剑将她打个落花流水。

    然后安然坐在桌边,将它想象成漂亮的白色三角钢琴,轻抬双手,学着电视上的理查德克莱德曼,用最优雅的姿态胡乱地敲着桌子边,最后站起身,提起根本不存在的裙角,微微屈膝,笑容完美。

    余周周很快乐。

    只是偶尔也会觉得寂寞,有时候格里格里公爵和克里克里子爵也不讲话,雅典娜与星矢一同沉默,三眼神童连嘴巴都被贴上了十字胶布,她的想象力也有失效的时候。

    就在难得袭来的寂寞中,她惊喜地发现,下午竟然也能看得到月亮。

    每个月都有几天,能在下午湛蓝的天空中看到半轮月亮,边缘并不清晰,仿佛半透明,苍白模糊,好像是纯蓝画布上面一不小心抹上去的白色水彩。

    奔奔你来看,天上有一抹月亮。

    “一抹”是六岁的余周周发明的量词,后来小学三年级曾经在作文里面用过“一抹月亮”这个短语,被老师圈出来,当做错别字修改。

    当余周周感觉到幼小的寂寞时,她会和奔奔聊天虽然说是聊天,但是实际上只有她自己说话,怯生生的奔奔只懂得在一边安静地聆听。她给奔奔讲许多许多的故事,有些脱胎于动画片,有些干脆是她胡乱编造的。那些故事从心灵的小洞钻出去,释放了年少的忧郁。

    不知怎么,有一天忽然就讲到了那架白色钢琴。

    一直在一旁讷讷地沉默的奔奔突然开口说,“我让我妈妈给你买。”

    “你妈妈”

    不过奔奔不知道她在哪里。他想,没有关系,虽然从来没有想过像余周周描述的动画片里一样去寻找妈妈,但是如果是为了余周周,他愿意去找妈妈,不求妈妈收留他,只求她能给余周周买一架白色钢琴。

    他们不是都说他妈妈很有钱吗

    余周周很感动地捏捏奔奔的脸,说,恩,我相信你。

    她想,自己和奔奔果然是相爱的,她可以为了他放弃蓝水,他可以为了她去求一个不知道在哪里的妈妈。

    不过,她和奔奔的“感情”也不是没有出现过危机。

    那时候已经是1994年的初春,二月春风似剪刀刮在脸上冰凉疼痛,比寒冬的北风还要冷。不过这些孩子们已经等不及了,在家里猫过一个漫长的冬天,纷纷迫不及待跑出家门在还未消融的雪地里面玩耍,“玻璃丝传电”“红灯绿灯小白灯”“两面城”“真假地雷”各种各样的简陋游戏,让他们在冷风里跑得满脸通红,童年在湛蓝天幕下发出最清脆的笑声。

    玩累了,就一起坐到和机器猫里面一样的水泥管子上,大家乖乖地听着余周周讲故事。余周周在这一票年龄参差不一的小朋友们中拥有极高的威信,尽管她不常出现和他们一起玩,而且小朋友内部也分很多不同的帮派,私底下争斗不已,然而余周周一出现,他们都愿意围绕着她,听她讲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