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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了,只留下她自己一个人在位于城郊的平房里。房子是自己家动迁之后临时租的,很简陋,只有一个房间,厨房是几家公用的,而厕所则是室外公厕,又脏又臭又恐怖,余周周从来都不敢自己去。

    她很想住在外婆家,外婆家在市中心的楼房里,是大学的家属区。她喜欢外婆家的小屋,那时她的小舞台,她只有在那个小舞台上才会充满了灵感,挥洒自如。

    可是外婆家还住着三舅一家和小舅舅一家,四间房,一个客厅,住了7个人,没有留给她和妈妈的地方了。

    但是,优秀的雅典娜女神是不会在乎恶劣的环境的。屋子潮湿发霉,惨不忍睹,她也可以不开灯啊漆黑一片的时候,连房间都不再有边界。它一会儿是金碧辉煌的圣殿,一会儿是幽暗的小牢房,有时候还是圣洁的雪山和宁静的高原湖泊

    心有多大,舞台就有多大在她懂得这一点的时候,中央电视台还尚未自称tv。

    余周周站在地上,一动不动,可是却能听到假想的水流声是的,魔王正一刻不停地让水流入大殿,现在已经没过脚踝,而她一步也动不了,因为她被锁住了。

    雅典娜轻轻地握着圣蛋,焦急担忧地想念着那些英俊的圣斗士们。

    再糟糕的场景,也会有勇士前来的,一定会。

    每个女孩都是雅典娜,只要我们不放弃。

    正想着,突然听到窗外有人大喊,“余周周”

    她冷不防,吓得手一哆嗦,鸡蛋就磕在了桌子角,紧接着就感觉到左手中指和食指上有冰凉而粘稠的液体流过。

    闯祸了,这可怎么办

    窗外的声音一点都没消停。

    “余周周,余周周,你在家吧你又不理我”

    稚嫩怯懦的声音,一听就知道是奔奔。

    他虽然声音不是很大,但是喊起来没完没了,余周周正惶恐地盘算着如何处理磕破了的“圣蛋”,来不及应答,一时间焦头烂额。

    “余周周,余”

    “别喊啦我闯祸了”

    很多很多年之后,当余周周想起那个夭折的白皮鸡蛋,都会百思不得其解只是一个鸡蛋而已,为什么自己竟然那样惶恐,仿佛天塌了一样。

    她从抽屉里面拿出钥匙挂在脖子上,然后出了门,手里还颤巍巍地捧着那颗鸡蛋,没走一步都会晃出一点点蛋清,弄得满手滑溜溜。

    “怎么了”奔奔好奇地凑过来。

    “圣鸡蛋碎了。”

    “那就扔掉呗。”

    对哦,毁尸灭迹不就得了她赧然一笑,只是手上的蛋清不知道怎么处理。那个年代几乎还没有面巾纸这种东西,她不敢往衣服上抹,于是情急之下,抹到了脸上。

    反正一会儿洗脸就是了。

    可惜看着小小的鸡蛋,蛋清居然那么多,她一张小脸蛋都抹遍了,中指和无名指上还有不少。余周周盯着自己的手愣了几秒钟,果断地伸出手抹到了奔奔的脸上。

    “你干嘛”

    “借地方用用。”她好像天生缺德。

    奔奔脸红了,门口的橙色灯泡下飞蛾萦绕,灯光昏暗得连他的脸都找不清,余周周自然看不到他的羞红却又不情愿的表情,然而只有一双眼睛格外亮。

    像是傍晚时候西方那颗孤零零的星星。

    “你来找我做什么”余周周抹干净了手,拉着他走到自己家窗台外,心想这样不光能跟他说话,还能注意到屋子里的响动,顺便看家。

    余周周从小就坚信她很聪明她是圣女雅典娜嘛。

    “我爸又喝多了”余周周的询问仿佛拧开了奔奔眼睛里的水龙头,他哭起来都不需要酝酿,然而因为蛋清在脸上风干之后紧绷绷的,他咧不开嘴巴,只能噼里啪啦地往下掉眼泪,说出来的半截话也是浓浓的哭腔。

    唉,没出息。余周周在心里说着,却又觉得很焦急,不知道怎么才能让眼前这个漂亮小孩儿不再哭下去。

    奔奔和父亲也是到城郊租便宜房子的动迁户。余周周并不知道奔奔究竟叫什么名字,大家都唤他的小名,连他父亲也总说他的大名很拗口,又难写,还不如直接把小名奔奔改成大名算了余周周听说的时候还很诧异,如果觉得名字拗口,为什么当初不给他起一个简单点的名字呢

    后来,无意间听到那些邻居的闲言碎语以及从大人延展开去的、孩子们之间有样学样的闲言碎语奔奔并不是他父亲亲生的儿子。奔奔的养父母不孕,养父对他亲生父母有救命之恩,于是亲生父母就把奔奔这个小儿子过继给了他们。

    于是邻居们又说,你看,一定是有背景的人家,敢大大方方地生好几个孩子,不用受计生委管辖。他们都这样说,说奔奔亲生父母家里很有钱,并不住在省城,而是在东边那个发展的很快的港口城市。奔奔的养父喝醉的时候也会打他,安静的夜里,许多许多人家都没有睡,可是他们都只是听着奔奔的哭嚎,没有人去劝。

    奔奔的养父打得红了眼,总是会破口大骂,含含糊糊,声音却很大。

    他说奔奔是丧门星,说奔奔的亲生父母恩将仇报,他为了他们断了两根指头,他们却送来一个丧门星克死了他老婆,今年又让他丢了工作,连动迁拆房子算面积的时候都被拆迁办给糊弄了

    你哭,你接着哭啊,你他妈有种去找你爹娘啊,他们不是有钱吗

    很多次,余周周坐在床上盯着远处小平房昏暗的灯光,怎么也睡不着,耳边是奔奔的哭喊,男人的叫骂,还有躺在身边的妈妈无奈的叹息。

    她从来没有求过妈妈去拉架。尽管她还很小,可是朦朦胧胧知道,妈妈和她也是孤儿寡母的身份甚至说得难听点,她根本是个私生子,当年外公外婆好不容易才给她托人找关系上了户口,否则直到今天她也是个黑户,也许明年连小学都没办法上。

    邻里邻居的闲言碎语其实是让孩子成长最温和妥善的办法。无论余周周听到什么,她都不会像电视剧里面的人一样,瞬间脸色苍白,把手里端着的碗或者花瓶或者汽水瓶等等东西失手摔在地上,然后转身哭着跑开她不会,她只是捏着捡来的冰棍杆儿在黄土地上一道道地画画玩,躲在别人看不到的地方,将他们所说的话悉数记住,慢慢咀嚼。

    即使有许多话她都听不懂,但是没关系,只需要先记住就好,记住了之后,她就可以等待。

    等待长大。

    因为妈妈总说,长大了你就明白了。

    所以她什么都不问。孩子简单敏锐的直觉告诉她,很多问题如果问出口,会带来很深的伤害。

    夏日夜晚清凉的风撩动余周周额前的刘海。在奔奔不知道第几次抽抽搭搭地跟她讲述,父亲有多可怕,他有多恐惧,多么不敢回家余周周轻轻挠着左胳膊上刚刚被毒蚊子叮到的巨大肿块,开口说,“陪我玩吧。”

    奔奔的哭声戛然而止。

    “什么”

    “陪我玩吧,别哭了,”余周周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一个男孩子,哭起来没完没了的”

    曾经有些很八婆的邻居很粗俗却也很传神地说过,对奔奔来说,余周周放个屁都是圣旨。

    于是纯良的奔奔开始真心地为自己的哭泣而自责难堪。

    “我们玩什么天都黑了,我看到月月她们在围墙那边儿抹黑玩红灯绿灯小白灯,我们”

    “就我们两个,不去找他们。”

    “哦”

    “我们来玩圣斗士星矢。”余周周下定决心,轻声说。

    那时候,奔奔并不明白,这种莫名其妙的戏剧表演是余周周珍贵私密的个人世界,她邀请他加入,这实际上是多么大的让步。

    很多年后,他仍然不知道。

    余周周窘迫地跟他形容了游戏的基本规则,奔奔一拍脑袋,好像茅塞顿开,说,“那么你是雅典娜”

    他笑逐颜开,余周周却摇摇头,“不,我是星矢,你是雅典娜。”

    “我是男的”

    “这跟男女没关系。”余周周一副小大人的样子,朝他摇摇头。

    雅典娜和星矢从来都不是男女之分那么简单。

    那是一种保护与被保护的关系。她是星矢,于是她是保护者。

    雅典娜是奔奔,也是妈妈,是病弱的外婆,是很多很多。星矢需要一个人去扛,所以他不断爆发小宇宙,他可能会暂时倒下,但是永远不死。

    当然,余周周自然并没有想清楚这些。那时候她心里面只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英雄主义情结,义薄云天,却连她本人都无法看清。

    于是那个夏天的夜晚,孩子们的嬉闹声和大人们打牌的呼喝声,都显得很遥远。奔奔懵懵懂懂地被带入了余周周的世界,看着她的一双眼睛像宝石一般闪烁,听着她激昂地说,“殿下,你快走,这里有我”

    自始至终,奔奔版的雅典娜只知道沉默,任余周周捏着冰棍杆和周围的杂草搏斗得鸡飞狗跳,天马流星拳四处飞射,他很想问问她,那个无影无形却又无处不在的大魔王,到底什么时候才会被打倒

    战斗太漫长,他都已经犯困了。

    奔奔不知道,命运这个东西,不是天马流星拳能够解决得掉的。

    小飞虫

    v小飞虫v

    余周周常说,奔奔这个名字很好。

    那时候电视上正在播放一部动画片,里面的主角是一辆长得像碰碰车的黄色小汽车,扁扁的,仿佛是气球吹起来的一样很可爱。那辆小汽车也叫奔奔,小汽车和一个男孩子做伴,一同走过了世界上很多很多的地方,目的是找妈妈。

    余周周不知道怎样糊涂的母亲能把自己的孩子给弄丢,所以她很同情奔奔。那几乎是第一次,她觉得动画片真能胡扯。

    她看看正在给自己钉扣子的妈妈,心想,你看,妈妈会永远在身边的。这样想着,就很庆幸地拍拍胸口,仿佛劫后余生般珍惜起自己的幸福来。

    可是后来她真的认识了一个奔奔,一个被自己妈妈给故意弄丢了的男孩子。

    那部动画片有了大团圆结局的时候,她高兴地跑去告诉奔奔,“你也会找到妈妈的,一定。”

    小时候余周周总是认为,动画片里面悲惨的事情都是胡扯的比如奔奔被妈妈弄丢;而美好的事情一定都是真的比如奔奔最终找到了妈妈,在一片花海中笑得灿烂。

    长大了,她才知道,这种认知,颠倒过来才是对的。

    那些悲伤失望的家伙们,总是编造出很多美好的事情来骗人。

    奔奔却总是很灰心。他认为自己可能一辈子都不会摆脱他的酒鬼爸爸了。余周周笑他,问他怎么会知道一辈子那么长的事情

    一辈子很长吗奔奔脸上浮现出一个跟他年龄一点都不相符的、非常沧桑的苦笑,那一瞬间余周周愣住了,说不出为什么,她喜欢他的那个笑容,好像很有担当很像大人,然而仔细想想,她又觉得,奔奔还是哭比较好像个小孩子一样哭。

    “一辈子不那么长吧。我被他推了一把,大腿磕在桌子角上,第二天一看都发紫了,过几天就变成黑色,再过几天又是紫红,最后一点点变成浅黄色,然后就没了。”

    余周周不解,“什么意思”

    “就是说,我这样数着一个淤青一点点消失的日子,上一批还没数完,下一批就挂到身上了。我就靠着这个数日子,发现日子过得挺快的。一辈子很长吗”

    余周周后来几乎忘记了奔奔的长相,但是她永远记得,有一个男孩子告诉她,时间的流逝并不仅仅靠日历台历挂历来计算。

    时间也能够以一块伤疤痊愈的周期为单位来标记。

    余周周看着奔奔,有些忧伤地想如果她那时候明白自己的情绪叫做忧伤的话动画片多美好,汽车奔奔想要找妈妈,立刻就可以动身,环游世界,有朋友,不愁吃喝,不愁没有汽油,不愁路途遥远,不用坐火车因为它自己就是一辆车啊

    以前听到大舅家的乔哥哥说过什么“生活是一片迷离的网”,余周周听不大懂,只是这一刻,抬头看到房檐角落那张薄薄的蜘蛛网,心想,生活是蜘蛛网,那么他们是什么是被黏在网上动弹不得只能等待别吃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