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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恭敬叩首道“云夫人,您也请多保重。倘若明月郡主殿下问起,请告诉她下奴过得比前段时间好许多,请她不要惦念。下奴叩谢您的恩情。”

    云夫人的面孔身影已经完全笼罩在房间的黑暗阴影之中,她控制不住身体颤抖,无法言表的痛从心中蔓延而出纠缠滋生。

    归澜现在这种凄惨境遇恐怕难以自保,他还惦念着不愿让明月伤心。他真的已经痛得麻木了么他真的可以慢慢适应乃至习惯如此残酷的折磨么还是说他早就有了随时死于凌虐的觉悟

    她禁不住用很微弱的声音叮嘱了一句“你乖巧一些,龙大将军说不定就能心软,对你少些责罚。”

    归澜似乎是没有听见,又仿佛是听见了也不相信这种关照的话会从云夫人嘴里说出来。他只是扶着门框慢慢站起来,推开房门,拖着沉重的脚镣迈步而出。

    他刚出来没走两步路,就有几个膀大腰圆的家丁冲过来,呼喝道“贱奴,听说你今日偷懒,大管家让我们请你去刑房受罚。”

    云夫人闻声霍然从椅子上站起来,快走两步奔到门边。

    原本守在门口的侍女以为云夫人有什么事情要吩咐她,赶紧转身进去关好了房门,恭敬询问道“夫人,有什么事情”

    云夫人却是轻轻摇头,扶着门框勉强稳住身形,透过已经关起的门执着地向外张望。她看不见,但是可以听见,归澜被人粗暴地拖走,脚上铁链拖拽敲击在青石地板上,那种声音让她倍觉刺耳惊心动魄。

    76小露锋芒上

    归澜真的就被家丁们拖进了刑房。他稍稍诧异了一下,而后忽然明白了什么,于是恭敬地跪在地上并没有起身。

    刑房内等着他的是大将军府的管家龙福,还有于伯。龙福一挥手,家丁们都退了出去,将刑房的大门从外边关好。

    于伯不忍心见归澜衣着单薄跪在地上,走过去要将他扶起来。

    龙福却表情严肃地说道“老于,你先别忙,等我问清楚。”

    归澜也卑微说道“下奴身份低贱,跪着回话就好。”

    于伯叹了一口气,又站回原位。

    龙福直入正题道“我原本是夫人陪房的家人,承蒙老将军看重栽培赐了姓,一直留在府里做事。老爷夫人去世后,大将军常年领兵在外,府内大小事务都由我代为操持。而老于你应该也了解,他是老爷心腹亲兵,如今上了年纪留在府里颐养天年。这会儿我们两个避开大将军单独与你说话,其实是有些困惑不解的问题,希望你能如实回答。”

    归澜没有抬头,维持着奴隶标准礼仪,说道“二位尽管问,下奴知无不言。”

    龙福见归澜没有恃宠骄纵,语气也比刚才暖了几分,继续说道“大将军是我们自小看着长大的,她被迫妆作男儿,接替老爷肩负国家重任,才华心性是普通闺阁女子根本无法相比的。夫人去世前常为大将军的终身担忧,不希望她孤独一辈子。我等虽身份卑微,却也是不敢忘夫人教诲嘱托,一直帮大将军物色合适的姻缘。没想到这一次大将军亲自选了你,又对你如此看重,事事为你着想,处处依你。不知道你可明白大将军的意思”

    归澜愣了一下,细细品味着龙福的话,迟疑道“下奴是大将军的奴隶,得大将军垂青,自会尽心侍奉。二位请放心,倘若他日大将军得遇有缘人结为夫妻,下奴定不会纠缠放肆,让大将军烦恼。”

    两人听了归澜的回答,都是神情凝重。

    于伯紧张问道“这么说,你并不喜欢大将军大将军是一厢情愿”

    龙福更是气恼道“归澜,你说实话,大将军对你还不够好么难道刚才你见了旧主,又得了什么命令,存心是想让大将军难过么”

    归澜心中困惑,难道他们以为他这等低贱奴隶,真的可以与龙傲池那种光芒耀眼的优秀女子长相厮守么他自嘲道“大将军对下奴自然是很好,不过下奴怎敢奢望更多二位可知贤王殿下对大将军的情分心思”

    于伯并不了解,龙福却因统管大将军府各项事务,时常与京中权贵打交道,对于贤王长期以来的关照深有体会。他也曾听阿茹提起贤王的各种好处,是以早有怀疑贤王对大将军的情感已经不仅仅是普通同门之谊。

    但龙福是过来人,知道男女之情半点不能强求,贤王属意大将军,大将军却看上了归澜,这事情旁人管不了。最好就是归澜也喜欢大将军,两人将来能相伴白头。否则恐怕又是一场冤孽。

    龙福沉声道“归澜,你看出旁人喜欢大将军,你就能甘愿放弃退让么你喜欢一辈子过这种戴着镣铐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的奴隶生活么”

    于伯帮衬道“归澜,大将军在你身上花了那么多心思,你就不想用最佳的方式报答她么你是真的不喜欢她,还是不敢去喜欢她”

    归澜沉默不语,心中波澜起伏,不知道该怎样去回答。他扪心自问,真的不喜欢龙傲池么什么是喜欢,什么是不喜欢呢难道喜欢了,追求了,他就可以拥有么过去云夫人用各种残酷的方式让他明白,只要是他喜欢的,就不会让他得到。所以他不敢流露出对任何事物的期盼,比如一餐暖饭一件厚衣,比如书画琴棋,即使他渴望他也只是默默藏在心里。

    那么对于龙傲池,他究竟是怎样的感情呢他没有仔细想过,但他隐约觉得已经不再是正常的主仆关系。他是她的男宠,他有可能将成为她的师弟,她说她可以帮他实现心愿,她对他的每一点温柔,他都记得清清楚楚没有忘。

    当他发现贤王也喜欢龙傲池的时候,他是难过的也是不甘心的。当云夫人逼着他发誓的时候,他嘴里说到最在乎的人时,他心里想的除了明月还有龙傲池。自从与龙傲池肌肤相亲,他偶尔温馨的梦境里都是她的影子。她狠狠吻他,她紧紧贴在他怀中,她轻轻抚摸他,她为他带来了前所未有的快感,让他生发了更多的妄念。

    他的身体早就投降,沉沦在她的温柔之中。他的心却被束缚着,不敢向她敞开,不敢接纳她的好。

    他是这样自卑而懦弱。他怎配龙傲池为他付出这许多

    龙福似乎察觉了归澜内心的挣扎,语重心长道“归澜,大将军虽然没有对我们明说你的身世,不过我记得夫人未出阁之前曾经有过一段懵懂恋情最后不了了之。如果我没记错,那个男人与你竟有几分相像。这或许是冤孽,也或许是再续前缘。男女之情强求不得,倘若你是真的无心,还不如现在就对大将军坦白,老老实实当个本分仆从,断了不该有的关系。我们是不想见大将军陷入太深,将来无法回头。”

    归澜抬起头,望着龙福和于伯,认真恳求道“可否容下奴仔细思量,再对大将军回复”

    不待龙福质疑,于伯率先表态,一边将归澜从地上拉起来,一边笑着鼓励道“归澜,大将军既然能看上你,一定是因为你有过人之处,你不必妄自菲薄。凭我这么多年相马的经验看,你与那赤兔胭脂兽实在是很像,骨子里都有一种与生俱来的傲气而且天资非凡。英雄不怕出身低,贵在能自强不息,千万不要埋没了你的大好才华。”

    龙福严肃的样子被于伯调侃式的说辞打破,他也笑了笑说道“老于,你怎能将归澜比作马儿他好歹是大将军的人。”

    于伯不服气道“赤兔胭脂兽是千金难换的宝马良驹,若论市价百千奴隶也抵不上。”

    归澜神色一黯。他刚刚发誓不认生父,无论生父是楚帝或者其他什么人,他终归只能是个低贱奴隶,将他与那名贵的马儿相比确实不合适。

    但他隐隐生出了几分不甘,不愿因自己现在的身份拖累让龙傲池烦恼。于是他问道“昭国是否有律法能让奴隶获得特赦,解除奴籍呢下奴这等身份,就算得大将军认可,也会有损大将军的声誉为她带来不必要的烦恼吧”

    龙福眼中闪过一丝欣慰,正色解答道“据我所知奴隶虽然不能正式参军,但是可以随着主人征战沙场积累军功。当军功达到一定程度,又得主人保荐,就可以由主人提出申请为其脱去奴籍,乃至获封军职。不过奴隶的军功得来不易比一般士卒苛刻许多,往往还不得脱籍就已经战死沙场。”

    于伯接口道“的确是比较难,不过我知道龙家军里就曾有一位奴隶出身的偏将,虽然他现在已经伤病离世,可也算是先例。”

    龙福又补充道“还有就是机缘巧合救了达官显贵性命,也能获得特赦。总之你若有进取之心,机会一定会有的,我们也愿意帮你。否则这刑房迟早就是你的死地。”

    归澜环视四周,幽暗的刑房之内飘散着腐朽霉变的气息,让他禁不住联想到在澜国宫中他最熟悉的那间刑房。那里有冰冷铁链各色刑具,地面和墙上已经洗刷不净的血迹令人作呕。没有谁会喜欢长期滞留在那种地方,他就算是被迫必须习惯,也不愿一辈子都如此到死。

    他禁不住忘了敬语,正色道“我其实也想过有尊严的日子,不再被拖进这刑房之内,就算死也要死得有价值。”

    于伯轻轻拍着归澜的肩头,慈爱道“好孩子,以后有什么难处尽管来找我,我即使帮不上忙,也能听你诉诉苦,伤心难过的事情千万不要闷在心里,好好活着。”

    这就是来自长辈的关怀么温暖如同父亲一样。父亲,归澜曾在心中幻想过很多次,他的父亲会是怎样的人,会怎样对他,会否接纳如此卑微的他。但是如今他必须下定决心,不要再去想他的父亲,永不相认。

    77小露锋芒中

    龙傲池送走了澜王世子和云夫人,听说归澜被带去刑房,她立刻猜到可能是府内老人要单独与归澜说话,她就假作不知,回了自己的书房。只是她坐立不安心中惦念,将阿茹叫来,叮嘱她拿了衣物和脚镣的钥匙,早些去刑房外边等着,免得让归澜受寒伤身。

    阿茹心细,还带了一些伤药,等归澜出了刑房,第一时间为他包扎了之前在车马院子被刑鞭扫到的那处绽裂新伤,又处理了他脸颊被掌掴的红肿,小心帮他换好衣物,一切收拾停当之后,才带他去了书房。

    龙傲池看到归澜神色如常,心头稍安,遣退闲杂人等,她拉着归澜并肩坐在矮榻之上。她的手轻轻抚上他的脸颊,发现了那无法掩饰的红肿,心头一揪,关切问道“归澜,难道刚才云夫人又折磨你了”

    归澜淡淡一笑道“清幽,不用担心,我没事的。云夫人见我刚才那种落魄模样,自然不会存其他念想,无非是打骂发泄几下。”

    龙傲池不满道“她已经不是你的主人,为何你还要由着她欺负她就丝毫不为你难过么她就那样铁石心肠么”

    “清幽,当年究竟有何恩怨我还不知道,或许她也有无法说出口的苦衷。”归澜幽幽叹了一口气,坦言道,“云夫人逼我发誓,这辈子不要认生父,我已经答应她。她说这样她就会尝试着放下仇恨。”

    龙傲池一惊,不解道“归澜,你怎能答应她这样的要求若你的生父是楚帝,你就真不打算认祖归宗么你的生父若是知道了你还活着,满心期盼想要接纳你补偿你,而你就是不认,他会否伤心难过”

    归澜的眼神黯淡下来,垂眸道“其实我从没有期待过被父亲接纳,我只想知道他是谁,了解过去的那段恩怨,尽自己所能化解仇恨。再说或许父亲也是怨恨着我和母亲的,从未打算要将我们寻回相认,否则这么多年为何一直没有他的消息。”

    龙傲池却沉声说道“那天在行馆之中楚曦云单独对你说的话我是知道的,倘若楚帝真是你的生父,应该是十分思念你们母子的。只不过楚曦云怕是会成为其中障碍,对你不利。”

    归澜似乎不愿再谈那种忧伤的事,忽然转开话题,脸上也浮起憧憬的神色,积极说道“清幽,何时带我去马场看一看吧我不想辜负了贤王殿下和你的一片苦心栽培,我打算早日找到解决军马问题的方法。大管家和于伯他们鼓励我要努力上进,我也不愿拖你后腿让你蒙羞。我就算不认祖归宗,将来照样也能有一番作为,这样那些关心我的人多少会感觉到一点欣慰吧”

    龙傲池笑得灿烂,一把将归澜拉起来,爽快道“好啊,现在跟我来,我教你骑马。从明天开始正好轮到我沐休不用上朝,一早我们就去东郊马场,自由自在住上两日。”

    次日清晨,寒风瑟瑟,日光昏暗,出了都城直奔东郊,官道上往来的人比城内少了许多。

    龙傲池躲在香车内,车内置了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