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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着车子,跟着缓慢前进的车流,从北京市的郊区,赶回她的在中心区的律师事务所。
律师的职务,倒是不用固定的时间上班,只是柳夏年喜欢在早上九点半走进自己的办公室,打开她的办公室的百叶窗,泡一杯茶,有一种她是真的在认真工作的感觉。
这个时候,办公室里已经坐着方世伯了。千里迢迢的赶来,拘谨的坐着。
方姓的世伯和柳家的有着铁一般的革命情怀,当年据说是他救过柳夏年的父亲,所以当初柳夫就教训柳夏年,一定不能忘恩,父债子偿,没儿子,女儿上。
方鸿钧穿着黑色西装,衬衫是新买的,上面的浆都没有洗过,笔直而且白的一尘不染,领带系的有点紧,想必一定不舒服。
方鸿钧是个搞技术的,当年也是工人出生,不太懂什么市面上的一些事情,但是他至少知道,跟律师说话是要钱的,所以几次想要开口都犹豫了。
柳夏年开了一瓶放在书柜里的白酒,倒了端到方鸿钧的手里,说,“伯,喝杯酒暖暖身。”
方鸿钧接过,一口饮尽,脸有点红了,嘴巴也利索了。
在谈话中,柳夏年也听出了事情的大概,方鸿钧原本是在一家国有企业的钢铁厂里的老工人,扎扎实实的技术,后来因为国有企业改制,不能忍受这样眼睁睁的看着国有资产流失却无能为力的现实,毅然放弃了到手的相当于厂长的位置,自觉的下了岗。那时候刚好有他的一个兄弟找到他,让他入股一家私营的铝制品锻造厂
“他呢,就跟我解释了很多,我怎么知道那些条条框框的是什么,认得的字也就那么几个,我就看他是自己人,就说好吧好吧都听你的。他说我拿五十万出来,再加上我的技术,给我百分之二十的股份我拿了我的全部的家当出来,加起来就是五十万,公司开成了,我就成了什么股东。
“后来我就做了一段时间的经理,我老了,不会管事,那时候刚好引进了一项德国来的技术,我看可以,那些东西比中国的都先进,当时那边也说好的,会派技术人员过来参与我们的生产的,我就想,就这样进了,唉,后来谁知道他们给机器造出来的东西好是好,那是德国的东西,在中国用不上,就那么几乎是一毫米不到的地方,结果害的头期造出来的东西都做了废品说着方鸿钧长长的叹气,感慨万分,悔不该当初。”
“那然后呢”柳夏年轻声的问。
“公司损失了一大笔钱,具体是多少我不知道,那时候我那兄弟就告诉我,因为我的失误,公司已经快要开不下去了。我说怎么办,他说公司什么也不要你赔,你就拿你的那些股份赔给公司,我就这样什么都没有了。”
柳夏年的脸上出现了一丝恍然大悟的表情,她倒也没有说什么,只是静静的看着方鸿钧的那双永远洗不干净缝隙中的灰尘的老手。
“回去以后我越想越不甘心,十年前的那些钱,到了现在也该有个百把万了吧,就这么没有了,我的一生的积蓄都在那里了,叫我怎么甘心。我去找他们,才知道那公司越做越好了,他们总是闭着不见我,我这心里难受。咳咳”开始剧烈的咳嗽起来,好像要把胸中的凝结的废气吐出来,可是就挤在那里成了块了。
柳夏年轻拍着方鸿钧的背,给他顺气,叫外面的秘书倒了一杯热茶,给他端上去。
方鸿钧喝了一口热茶,气也顺了起来。抓着柳夏年的手,说“小年啊,怎么都要帮我我不甘心,现在家里孙子都要上小学了,一家人都还挤在一起,我也想过日子的。”
柳夏年轻轻拍着方鸿钧的手,说“伯伯,先说一句,你相信我么”
方鸿钧好像收了什么巨大的侮辱,眉目一瞪,说“你这是什么话。别人我都不信,那兄弟都不是东西,但是小年就等于我的女儿,我能不信你。”
“那伯伯还担心什么。我说这钱是拿的到的,而且不止五十万。你说的那家公司我前几年做过她的调查,是一家发展势头极好的股份有限公司,这几年里都没有增资过,你八年前拥有的百分之二十的股份到了现在的价值,我想还要找注快计量下,至少不知道比现在翻几倍。”
方鸿钧的脸色慢慢的缓了下去,甚至开始出现了一种喜悦,原本想着就拿一笔小钱就够了,可是没有想到居然就这样拥有了一大笔的钞票,没有人不会觉得这是上天降下来的奇迹。柳夏年甚至可以在他的眼睛里看见狂热的火焰。
而柳夏年用他听得懂的话给他解释具体的过程,而这样一谈就是一个上午,下午十二点的时候,秘书敲门进来小声的问她要不要一起订外卖,柳夏年这才意识到,时间已经过去那么久了。点点头,也帮方鸿钧定了一份,到外面的茶水间去倒茶。顺便给陈墨染打了个电话,可是电话那端嘟嘟的叫了几声,最后因为无法接通而挂机。
柳夏年看着屏幕,有点失落,拇指用力的摩擦着屏幕,好像要把那个名字给抹去。
而那边, 陈墨染还在梦里,做着一个很好的梦,她梦见了在一个很好的天气了,她像是一只吃饱了就睡的小猪一样窝在那种很老很老的摇椅上,一下一下的摇着,不知不觉就睡着了,身上盖着羊毛的毯子,阳光很温和,是大约下午四五点的阳光,她闭着眼睛,头发散了下来,挡着她的眼睛,可是还是看见眼前橙色一片。那时候是暖和的,舒服的不想起来。这时候有人走到旁边,轻轻的推着她的肩膀,她张开眼睛,看见柳夏年的脸,柳夏年干净年轻的脸上像是用黑色水笔画上去的一条条的皱纹,好像动画片里的一样,柳夏年用那种沉溺的眼神看着她,开口说话的时候却是苍老的声音,她说“染,你要死了你知不知道”
陈墨染转头看看旁边的装饰品的不锈钢面上反射的自己的脸,也是一样年轻的脸,却用水笔画了无数条的皱眉,好像是在说老了。
陈墨染笑着说“我们都要死了都要死了一起死吧”
“陈墨染,你再睡你就要死了你知不知道”耳边突然传来一声尖叫,把耳膜刺的嗡嗡的震动,眼前的阳光大大的阳台,还有温柔的柳夏年都没有了,陈墨染张开眼睛,看见一张怒气冲冲的脸,眼睛里冒着火焰,那个人拍着桌子,大声的说“陈墨染你个猪,还睡,接电话啊。”
荒诞的梦被这样暴力的驱散了以后,陈墨染有了一时的散神,看着眼前的爆发中的赛亚人,露出那种很傻很天真的表情。眼神里居然干净清澈的就好像白开水,事实上她已经恍惚了到了接近失去神智的状态。
那人仰天,做出一个抓狂的动作,指指陈墨染的那件价格不菲的风衣,说“你的口袋里有东西在震动,别告诉我那是你的按摩木奉。”
陈墨染低头,看到不属于自己的那件风衣,突然想起那个人,突然就觉得快乐,悲伤,许多情绪就这样直接的朝她涌来。她摸出口袋里的不知道震动了多少时间的手机,而在她努力辨认那个陌生的号码是谁的号的时候,手机安静了。
陈墨染皱眉,觉得那个号从来没有见过,想打回去,却想到手机费快没了,就放弃了,反正她也不是个业务繁忙的人。
重新放回口袋里,把刚才片刻的思考丢在脑后。
身体以后恢复了大半的精力,在冬天感冒的下场就是穿的再多都会觉得冷,而即使裹着柳夏年的衣服,还是觉得有点虚弱,但是额头没有刚才的烫了,睡过了刚才班主任的发言,也许对她来说是一种福气,也只有这个时候才能在那种尖锐的声音下安然的睡下去,有些人想睡都没有那睡的本事。
早上的事情就是交钱,训话,然后就到了中午,开始吃饭,下午到报告厅里进行集体思想教育。密密麻麻的规划,没有一样是有意思的。
陈墨染把扣子扣到了最上面的一个,把鼻子埋进那件风衣里,呼吸着风衣里的香水的味道,不知不觉的露出傻笑。
那件女式风衣对于陈墨染来说有点大了,袖子盖住了她的大半的手,手指露在外面,有点像是小孩穿大人的衣服,但是却是有一种安全感,陈墨染小时候也喜欢穿老爸老妈的衣服,穿着就觉得很温暖。现在长大了,却没有忘记那种心态。
陈墨染枕着手臂,脸埋在袖子里,闭着眼睛,想事情。想着她是不是当真了,是不是该真的听她的。可惜,到最后还是没有主意。
中午到寝室休息,进门就看见住一个的同学坐在她的床铺上,翘着二郎腿,颠着,牛仔裤不知道多久没洗了,她的床铺还是干净的,看着就觉得心里在流血。
陈墨染有点计较那么点小得失,而寝室里的那个同学不是到了让她觉得讨厌的地步,就只是因为那人的随便,叫江南来的,家里又是受着传统教育的陈墨染接受不了,她受不了那个女人身上的味道,不刷牙,乱穿别人的内裤,就连她随地吐香瓜子都受不了。陈墨染叫自己忍一忍,再忍个两年半就什么事情都没有了,以后就再也不需要见面了,可惜每一次都要跟心里的恶魔做斗争。
那同学看见陈墨染回来,就说“陈墨染,你这几天都没有回来睡觉。”
陈墨染默默的走到自己的桌子边,拉开椅子坐下,椅子的脚和地面摩擦发出尖锐的声音。
“陈墨染,我就关心下不成么难不成在你的男友那里”那人热呵呵的说。
陈墨染听着心里就觉得闷,但是还是带着一点傻笑的表情,回答她“只是出去打工了。”
那人觉得这个答案不能满足她的八卦心理,有点无趣。
小时候,陈墨染的老妈就教陈墨染,做人要做周全,就像是一颗蛋,你即使里面都化成水了,你也要全部用壳包裹起来。
陈墨染学不会老妈的那套蛋壳学,但是至少学会了身在异乡,没多大的仇就别把事情闹开了。所以忍着。
下午在报告厅的位置上做了半天,校长,副校长,党委的,团委的,一个个的领导排着队接着上去她们的耳朵,陈墨染睡不着,这个破学校也许唯一没有以次充好的就是那音响了,声音特别的响,那个爆破音一出来,整个会场都会发生轻微地震。想睡都不让你睡。
陈墨染就开始玩手机,玩了半天,突然想起一件事情,居然没柳夏年的手机号码。
想到柳夏年的号没有,柳夏年的地址又不知道,去是怎么去的,早忘记了,谁还记得。来的时候是柳夏年开车送的,在车子上迷迷糊糊的就好像没了魂一样,也就是意味着,其实只要柳夏年不再出现,陈墨染就永远都见不到柳夏年一面。
北京不大,这个世界也不是很大,但是就是有些人,是这辈子连差肩而过的机会都没有的。
陈墨染突然有一种想哭的冲动,心里那个悔的肠子都青了,你说女人说不要,其实心底也总留着点眷恋的,真的做到决绝了,也因为实在是恨到再看一眼就觉得恶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