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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忆

      怀中的躯体是柔软的,有温度的,何戟抱着她,眼神就如被点亮的篝火一般,一点点明亮起来。

    刘楚玉看不到何戟的神情,只听他的声音激动又压抑。

    他说:“上次从公主府出来后,我一直想要带人再次去公主府救你,褚渊却告诫他自有救你的方法,让我不要轻举妄动。我没有更好的办法,只能相信他,谁知腊八那天,宫中传来你被赐死了的消息。”

    他说:“腊八的第二天,我听说他们不许你葬入皇陵。我怕你葬在外面无人拜祭,打听到了地方,想要把你的棺材挖出来。我们五个人从半夜一直挖到凌晨,然而……棺材是空的。”

    他说:“我其实一直都不肯相信你死了,看到棺材是空的,你终于松了一口气,然而高兴过后我又开始担忧起来,担心背后布局人不是褚渊,担心你可能遭遇到了其他不测。”

    他说:“后来我去找褚渊要人。得知安排果然出了问题,你被流玥劫走。我同褚渊带着人四处找你,却没有你的消息。”

    他说:“后来有人告诉我尤溪村有个人很像你,我便带了人过去,谁知却只看到烧毁了的宅子和一具烧焦的女尸,女尸腕上有你的玉镯……”

    也许是是酒意上头,也许是失而复得的狂喜让何戟激动,第一次他这么多话。然而怀中的刘楚玉只是沉默,并没有任何回应。

    “刘楚玉,直到我以为你死了的那一刻,我……”何戢松开她,抓着她的手臂与她对视,眸光闪动。

    刘楚玉愣愣看着他,似乎在等待他后面的话语。何戢有些挫败:“刘楚玉,你到底明不明白我在说什么?”

    “你在说什么?”刘楚玉不解。

    何戟静默片刻,压抑许久的思绪像潮水一样汹涌。他忽然俯身,凝视着刘楚玉有些疑惑的双眼,将她狠狠抵到墙上,低头吻住了她。

    那是一个窒息而热烈的吻,刘楚玉惊慌地想要反抗挣扎,人却被何戟紧紧抱住,她被他压在墙上,感受着他不容反抗却又小心翼翼地亲吻着。身旁的冷风吹过,却抵不上这一刻如火的焦灼。

    他的唇舌轻轻颤栗着,舌头有些笨拙地撬开她的唇,不依不饶地辗转,执着地等待着她的回应,混有酒香味道融进齿间,就像刘楚玉品尝到的情绪,有些辛辣,有些绵醇,有些酸涩,让她心头蓦地一缩,不忍拒绝。

    她闭上眼,开始有些忘乎所以。直到她听到他在她耳边开口道:“刘楚玉,我们重新开始吧。”

    “?”她有些不明所以。

    他却误会她是默认了,忍不住俯首,一遍遍吮亲着她脸。从脸颊一直吻到耳根,像是燎原的烈火,蔓延到她纤细的锁骨。刘楚玉忽然身体一僵,感觉有只手已经探进了衣衫内,她忽然清醒过来,一把抓住他的手,“不要!”

    他停下,眼中有失望的情绪一闪而过。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却听到一阵脚步声。

    “褚渊——”何戢先行唤出声来;然后顿时反应了过来,望向刘楚玉,“是他带你过来的?”

    刘楚玉点点头,何戢抓在她手上的手一瞬间紧了紧,又渐渐地松了开来。

    “何戢,我有话同你说。”褚渊走近了几步,朝何戢开口道。

    何戢眉头蹙了蹙,最终留下刘楚玉一人站在书房外,自己则同褚渊去了不远处的湖心亭。刘楚玉站在门口,隐隐听到褚渊开口同何戢说的第一句话就是‘阿玉失忆了。’

    刘楚玉对外面两人的谈话不感兴趣,一阵冷风吹来,她不觉往书房里头走了几步,见外头两人一时回不了,索性找到书案前的凳子坐了下来,翻看其书桌上的卷宗及书籍。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阵脚步声响起,刘楚玉抬头,却见回来的只有何戢一人。他原本因为醉酒泛着潮红的面颊,如今却像死灰一样惨白,他死死盯着,眸子神色复杂。

    “你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许久后,他才开口,语气有些艰涩。

    “我前几日我落水,大概烧坏了脑子,什么都不记得了。”刘楚玉语调很平淡地好似根本无所谓,过了一会儿又道,“褚渊说我晚上有念叨你的名字,所以带我过来——想试试看,你能不能刺激我想起一些事情来。”

    “那你想起什么了吗?”何戢打断她。

    “没有。”刘楚玉遗憾地摇摇头,迟疑了一下又问,“褚渊为什么带我来找你?刚才你那样抱着我,我们之前是什么关系?”

    何戢看着刘楚玉,眼中各种情绪流过,然而想起褚渊的话,忽然不知该如何回答。

    “你不肯说就算了。”刘楚玉盯着何戢,见对方几番欲言又止,最终摆摆手,“我经常在夜里梦到一些可怕场面,也不知道是过去发生过的,如果是的话,忘掉过去对我来说,兴许是件好事呢。”

    何戢望着她,唇角嗫嚅了一下,却没有再开口。

    当时他和褚渊一样以为刘楚玉的失忆不过是暂时,却不知道她这记忆一失就是好几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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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年后,建康。

    三月晴光和煦,新红缀树,嫩绿点枝。

    天气越发暖和,刘楚玉换了一套春装,坐于妆台前梳头发。一阵风吹来,浅浅地香风将她包围,也不知是外面那种花又开了。

    明媚的春光穿过窗棂照入屋内,印下星星点点的光影。她从梳妆台前起身,刚打算去外面散散步,头部却传来一阵针扎似的疼痛,让她不得不停下了脚步。

    “夫人——”

    侍女若竹见状,连忙将刘楚玉扶到一旁的塌边坐下,等她缓过了劲来,才关切地看着她:“夫人这阵子老是头痛,大夫又看不出个所以然来,夫人要不要告诉两位大人,让他们找个医术精湛些的大夫过来?”

    若竹口中的两位大人便是褚渊和何戢。

    自从两年前何戢生辰,褚渊将刘楚玉带到何府之后,刘楚玉被安置在府中住了一阵,后来便被送来了这里。何戢和褚渊常常过来陪她,但从不会在这里过夜。以致于这里的下人根本有些搞不清楚状况,只称呼刘楚玉为夫人,却不知道到底谁才是刘楚玉的丈夫。

    这是建康城外的某处郊外,但具体位置刘楚玉也不是很清楚,一来,这里的侍女侍从都被吩咐过不许乱说话,二来,刘楚玉自住进来之后从没有机会出府。刘楚玉也不知自己现在到底身处哪里。

    这两年来,即便周围的人讳莫如深,刘楚玉也渐渐知晓了一些事情:比如,她过去应该是个人尽皆知的人物,只是后来不知犯了什么事,其身份再不能见光;比如,褚渊和何戢都是朝中重臣,明知她的身份尴尬,仍然帮她隐瞒踪迹。

    梦中总是见到一些血腥且恐怖的场景,刘楚玉对于自己过去并没有太多的兴趣。但是对于她和褚渊及何戢关系,她却是越来越疑惑了。

    两年多前,她生下了一个女儿,孩子从模样上看来,应该是何戢的,而她那个如今三岁多的儿子却怎么看怎么像褚渊的种。

    难道她过去同他们两人都有过关系?可是如果是这样,他们两人如何能容下对方?

    刘楚玉看着那一双儿女,好几次想要开口问清楚情况。然而又害怕听到太过荒唐的答案,或牵扯到不堪回首的过去,最终作罢。

    “夫人——,何大人过来了。”侍女若兰跑来。

    何戢啊。刘楚玉觉得有些好笑,每次褚渊过来,都是直接来她的院子,何戢倒好,总是像客人一般,在偏厅候着,或是在花园里等她,好像生怕撞见什么不该撞见的事一般。

    想起失忆后第一次在何府见他时的情景,刘楚玉有时候都有些怀疑——当初那个抱着自己表白的男人和如今这个到底是不是同一个人。

    “这次又是在哪?”刘楚玉问若兰。

    “何大人在教小公子写字。”若兰答道。

    这才三岁多便要开始学写字了?刘楚玉蹙眉,起身往旁边的子乔住的院子而去。

    子乔还小,院子里甚至没有书房,何戢所谓的教写字,不过是带着两个孩子在院子里用树枝写写画画。院中海棠开得正好,小女儿见到了,嚷着要桃花,何戢抱着她放在肩头,让她自己够着身子去摘桃花。

    看着院中一大两小其乐融融的场面,刘楚玉的唇角不觉也弯了起来。

    “娘亲,娘亲,花花——”

    见到刘楚玉,何戢肩头上的小丫头,连忙拿着花枝朝刘楚玉招手。

    刘楚玉走到何戢身边,将女儿抱了下来,教她道:“这是海棠花。”

    “海棠花——”小丫头跟着刘楚玉念了一遍,又转头看着何戢,“爹爹,还要海棠花。”

    爹爹?!刘楚玉心头一个诧异,她从来没有教过他们女儿这两个字,难道是何戢教她的。

    她想开口问何戢,脑袋又是一阵疼得厉害,她连忙将女儿放到地上,自己则是蹲在地上,痛地几乎就要向后栽倒。

    “娘亲,娘亲你怎么了?”

    小丫头的呼喊声中,何戢察觉到了不对,连忙扶起刘楚玉,却见对方一脸苍白,额上隐隐冒着汗珠。

    “刘楚玉你怎么了?”

    何戢见刘楚玉已经痛地说不出话来了,连忙拦腰抱起她,朝着一旁的屋子走去,一边走一边让侍女去请大夫。

    刘楚玉紧紧抓着何戢的胳膊,眯着的眼睛望着外面灼灼的海棠花,脑中又许多纷乱的场景闪过,她的额头上开始冒出汗珠,无意识的开口道:“慧景……慧景……”

    “你……你记起了什么。”何戢脚步一顿,见刘楚玉嘴巴不断开合,连忙将耳朵贴了过去,就听刘楚玉低低呢喃道:

    “海棠花……慧景……我看到我们…种了一院子的海棠花……”